戲子

（原創作時間：20041126）

　　 時間是凌晨一點半，R打開房門，走到書桌前，坐下。

　　 然後他聽到他的女友P在樓下發動她的機車，「呼！」的騎走了。「她騎的真快，」R靜靜的想著，「好像真的很生氣的樣子啊。」

　　 「難道我的要求過分嗎？你自己想想看，不要說出去玩還是逛街什麼的，我們兩個有多久沒有一起吃飯了？這些事情我有怪過你嗎？你愛舞台、愛演戲、你有你的藝術堅持，我什麼時候為難過你？我在這裡等你排戲等了三個多小時，結果咧？你回到家什麼表情都沒有，連招呼都不打，我剛剛幾乎要以為我自己隱形了，你笑一下、生氣一下、或是什麼都好，但是你都沒有，你都沒有……」然後P好像就哭了。R依稀這樣記得。

　　 R發現他有點餓。站起來，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牛奶，再拿出一個杯子，倒牛奶，扭緊瓶蓋，打開冰箱，放回牛奶，關上。然後喝牛奶。一口牛奶經過他的牙齒、他的舌頭、食道，很慢很慢。然後又一口。

　　這才發現牛奶過了期。不能亂吐，R靜靜的想著。含著那第二口牛奶，R走到廁所，吐在馬桶裡，然後打開水龍頭，用手掬了一些水漱口，順便洗一下臉。抬起頭，看著鏡子。一陣子沒打掃廁所了，鏡子好髒，邊邊很多水垢，像是一種花紋一般。R出神地沿著鏡子的邊緣看著，緩緩的，R的目光移到鏡子的中心，裡面是自己。

　　R專注的看著自己的額頭、眉毛、睫毛、眼睛、臉頰、鼻子、鼻孔、嘴巴、鬍鬚、鬢角，「原來這是我的臉啊。」R的手移到了他的嘴巴旁邊，用大拇指和食指按住兩邊嘴角，緩緩向上推。像是個笑臉。

　　Tony是這樣笑的嗎？還是是老張是這樣笑的？是志明，還是阿輝？是黃先生、是陳伯伯、是馬老師、是Bartender、還是哲學家？R搜索著他腦中好多好多的劇本中的好多好多角色，嘴角也隨著他想到的角色上上下下的幅動。每一個角度都可以是一個角色耶。R有些驚異的想著。

　　「那我是怎樣笑的？」這個念頭驀然出現，R忘記了。

　　R關上水龍頭，走出廁所，關燈，再次回到他的書桌前，坐下來。在這同時，R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了不起我不笑可以吧。」R有些精神勝利的想著，不只笑，我也不要生氣，不要悲傷，不要快樂，不要哭，不要有情緒，不要有表情。這才能是我自己。

　　「這才能是我自己。」R喃喃念著。

　　繼續發了一會兒呆，這才發現桌上放了另外一份劇本，R翻開，細細的念了起來，「我的角色是這個，嗯，是個爸爸……七十二歲……老年癡呆症……」所以這個角色是沒有表情的。

　　R突然站起，滿身冷汗，Tony、老張、志明、阿輝、黃先生、陳伯伯、馬老師、Bartender、哲學家和這個七十二歲的爸爸都好像站在他身前。

　　然後R就被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