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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兩端的交互作用

2021/03/01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師生之間的距離也只隔著一張桌子而已,不是嗎?
前言:這篇文章的起心動念源於我參加2/28成大單車節的感想,單車節主要分成科系博覽會與未來教育展兩大主題,其下還有不同的活動、工作坊與論壇等等。將我參加「科系不等式」(每個系所在戶外擺攤介紹)以及「教育新貴派」(各種教育或社會創新單位的攤位)的心得,作為活動的紀錄。

我就在那等著你走進我

「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韓愈《師說》
成大占地甚廣的校區內,連串的白色帳棚反射南部特有的烈陽,帳棚底下是一張鐵灰色長桌,長桌的裡外站著各式各樣的人,他們之間有各式各樣的文宣、展品,有的是華麗炫目的雕塑,有的只在長桌上擺滿了書。
決定先去逛各校系的攤位。由於心中對自己未來的方向已經很明確,因此諸如環境工程系、經濟系等等都只有瞄上幾眼便匆匆路過,直奔台文系與中文系的攤位。學長姊介紹的內容大部分我都已經透過網路了解過,原本想問學長對成大教育學程的評價,甚至與師大的比較,但後來覺得這個問題沒意義,只記得學長說教程的老師都不錯啊,會有理論也會帶實作。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因此就這樣結束了談話。
後來想想,其實應該多問一些本質上的問題,例如我一直想知道每個人讀中文系的理由以及自我價值的定位,甚至因此傳訊詢問國文老師。但也許是陽光太熾烈,或者人潮太擁擠,時間只夠儲存技術上及資訊性的問題,我和學長姊之間只有「中文系」這張小標籤,聽完圍繞在這張標籤、簡潔的科系與課程介紹,一時忘記了真正值得好好瞭解的是貼著這標籤的「人」。
若做個類比,在校內,由於規定好的課程時間與進度,專任老師如國文與數學老師在某方面被簡化成國文與數學兩張標籤。也許老師們有豐富曲折的經歷能分享、甚至佐證所授科目的意義,然而因為時間太少、面對學生太多,除了考卷的作答情形與分數,老師很難真正了解學生;除了課堂上的口述與筆記,學生也很難深入理解老師、或老師身後龐大的學問。
「道之所存,師之所存」,「師」就在我們面前,然而該如何接觸、體認存在老師所授科目以及人生經歷的「道」,還得依賴學生是否有更深一步了解的渴望與行動。如果願意多問一句、多花費一些時間,得到的就不只是片面或較淺層的說法,而是更深入、埋於表面之下的脈絡或理解。

逛完各科系的攤位,來到教育或社會創新單位擺攤的勝利校區,人潮相較之下沒那麼多。我晃到幾個攤位,每一個都至少停留五分鐘以上,其中一個攤位甚至停留了大約半小時或更久,聊到不想離開、不知怎麼結束。
思索箇中原因,可能是有關科系的資訊我已經了解很多,根據前文我不會想在攤位待很久。而教育、社會創新是我有興趣的領域,且因為事先不認識這些組織,因此沒有既定印象,也能抱持更開放的態度仔細聆聽並進行討論。
(因此在上一段,我似乎更應該去了解我覺得自己不會有興趣的校系,也許那對我而言就是「長知識」而非重複資訊,或許韓愈可以在「無貴無賤,無長無少」後面加個「無刻板印象、無差別待遇」。)
印象最深、也就是聊最久的是「苑里掀海風」這個組織。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她們的長桌,上面擺滿了書,攤位前似乎有個立牌,但我並未注意上面的內容。當時攤位前沒有參觀的人,我原本打算經過,後來不知為何就走了過去。
擺攤的兩個姊姊都很能聊。除了談她們組織的理念與運作外,其中短頭髮的姊姊曾在新加坡讀過國高中,她和我分享新加坡的教育制度與教育哲學。原來新加坡從小三就開始能力分班,十歲就面臨升學還是走技職(等於勞工)的選擇,再層層篩選直到只剩約20%的人能讀大學。而新加坡沒有義務教育的概念,他們的想法是把幾乎所有資源挹注在極少數菁英,其他人只要識字就好。可能因為新加坡是小國,資源缺乏,因此人才是支撐國家的重點,才會有如此想法,雖然我聽了覺得極為恐怖。
不過令我驚訝的是,由於新加坡曾被英國殖民,受到英國劍橋大學影響,早就開始實施我們所謂的「素養」教學。例如他們的「國文課」是叫「Languege Art」,語言的藝術。姊姊說她國一時上這堂課都在學莎士比亞,國二則以劇本、小說為素材,去了解劇本的寫法、為什麼這樣寫、學習念劇本上不同的語言,甚至還要實際演出來。
而歷史課除了了解年代、事件等資訊外,考試都是申論題,例如「你認為XX事件是真正導致冷戰的原因嗎?」就必須表態認為是否正確,接著舉例佐證。我覺得姊姊說得很好——所有事實的資訊都只是證成我們觀點的「證據」,證據當然要力求準確無誤,但比起一個個事件與年代,觀點、看法、脈絡才是重點。
或者,中國歷史上有過幾次變法,其實變法時也都有進步派和保守派的辯論,而它們的發展都不一定是線性的;也許我們認為那只是過去式,但108課綱不也是變法?要怎麼以歷史的眼光去討論及看待,或許比討論表面的考招制度更能觸及核心。
諸如此類聊了很多,無法全部寫出。但我記憶猶新的是我們從站著到坐著又聊到站著,從一本書講到天南地北,聊天內容不特別針對什麼,而是就我們所知及未知不斷延伸。
這樣深度的交談與交流,沒有分上下或誰給、誰接,一開始我站著、她們坐在長桌後的椅子上,後來為了能夠面對面看到彼此的眼神,她們站起來和我分享,隔著一張桌子卻好似沒有邊界。
也許因為自學後較難有機會和不同的人深度對談,我會很珍惜這樣聊天的時機。聊到一定的深度、觸及到心裡真正關心的或潛在思考的點,其實感受會很深刻。回想之前在學校上課,比起課本更喜歡聽老師講講課本以外的東西,關乎「人」、連結到自身的討論才是能讓我們有興趣且引起共鳴的內容,並與文本相互對照或延伸。
如短髮姊姊分享她念法律系的所思所感,她覺得法律雖然看起來是冷硬的條文,但每一個字都是從前人的經驗甚至血淚結晶而成,法律其實是與人切身相關的學問,研究如何解決人的問題,而關乎人的問題常有模糊地帶,因此會有協商空間,並不只是無情的規範。
那一張長桌,上面能擺放的東西太多,端看兩邊的人互相給出什麼,以及擦撞激發出什麼。

所謂戰校系與文理組之爭……

「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韓愈《師說》
在勝利校區,我也和「社會科學實踐種子論壇」的成員聊到天,他們希望能藉由介紹社科相關科系、舉辦工作坊和演講等,推翻一般大眾對社會科學的淺薄認識,以及讓有興趣的人對社會科學能有更進一步的了解。
比較特別的是,他們並非全是社科相關科系出身,但因為覺得社科的素養在現代社會中其實很重要,並不亞於醫學或工程,因此以高中生為主要受眾,並不要求大家都要念社科相關科系,而是希望至少能拋開「無用」標籤,有所涉獵。
如同我在上一段提到的,我覺得很多無謂的爭論都起因於淺薄的認識,例如理組較常說文組「沒用」,文組就會針對「沒用」這兩字試圖爭辯,但文組的「大用」與理組並不一定在同一個標準上,因此看似在論辯,其實都沒有溝通到。
以心理系為例,心理學是源自哲學的分支,最大的問題是「心」究竟在哪裡?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心理學又發展出不同的領域:臨床心理學可能從生理上、從大腦著手,而心理諮商從社會面、人與人的互動與交流處理。同一門學問的方法論都可能有無數種,更別說不同領域的學問;但即使分割得如此細微,每個領域都還是有共通之處。
所謂「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在當時是較士大夫低等的存在,然而他們都能「不恥相師」,見識遠高於孤芳自賞的士大夫;而換到沒有階級之分的現在,百工之人也意味專精於不同領域或職業的人,如果把士大夫比喻成自以為所學甚多不願向他人學習的學生,箇中意義應該很明瞭了,還是扣合到「道之所存,師之所存」這句話。
回到戰校系與文理組之爭。貼標籤是讓人最快形成印象的途徑,但也常讓人容易以偏概全,因此產生爭論。但我覺得論辯的意義並不是要爭個高下,那只是最淺薄的層次;論辯是為了溝通,讓雙方都能夠對彼此有更深入的了解,並就這樣的瞭解進行更進一步的討論。

結語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韓愈《師說》
自學之後,「師」這個字的意義更加廣泛,無處不能學習、無人不能為師。所謂「師道」並非只存於職業意義上的老師,也應該體現於人與人的互動與交流,而疑問便是開啟討論的觸媒。我們常受限於既定的印象或給定的答案,似乎無處可疑,但那是因為沒有深入思考及探問。
這次參加單車節,與幾個人聊過後,開了眼界也開啟了對知識不同的想像。帳棚下的長桌對我而言是很鮮明的意象,讓我聯想到教室裡的講桌,思考是否有讓桌子兩端的交互作用有更加強烈的可能?若兩端的人能達到平等對話的理想,其實桌子本身存在與否並不重要。
如韓愈的結論: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願在漫長的學習路上,我們都能相互引領,去到各自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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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禹甄
陳禹甄
學習怎麼與自己相處,擁抱孤獨。 也學習如何在做自己的同時,圓融於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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