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 子

　　在此之前，筷子妹不認為自己的生活有任何不平衡可言。她身形筆直而輕巧，質地結實，彷彿嶄亮的法杖，能憑空令任何食物離開盤面。她的父母和善，朋友忠誠，工作或許不至理想，但畢竟還年輕，有些事需要累積。

　　她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任何事情在任何時間點都會有進步空間，這無庸置疑。有誰能說自己等同於「全部」呢？「全部」是種想望，「充足」只是妥協，「知足」才是她真正該追求的東西。

　　但今天早上她還是做了那個夢。

　　夢的情節一如以往跳痛。她和朋友騎長程的腳踏車在街巷裡竄逛，然後他們歸還腳踏車，走在路上。此時本來不發一語的朋友，突然帶著抱歉的語氣對她說：「我真的好喜歡妳呀！」然後就醒了。

　　迅速意識到自己睡醒的她似乎留有那種被愛著的餘韻。那是種陌生的感覺，她不願承認，但這確實使她柔軟。她覺得，如果自己是根音叉，此時一定會像按摩棒那樣微微發出震動，但可惜她只是一根筷子。一根，而不是一對。

　　她知道自己本質上擁有自然界最簡潔而有效的設計，她是物理學的奇蹟，她存在的每一刻都該是槓桿原理最完美的證明。她見過自己的父母、父母的父母、父母的朋友、朋友的父母以及成雙成對的朋友驗證過這一點。她以為自己不會再為此感傷了，不過就是夢而已。但還是……

　　她起床，用海綿沾洗碗精洗臉，然後端詳著鏡子的自己。她和她的倒影，這是她唯一成雙成對的時刻。

　　算了，她想，至少老娘很會插貢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