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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上的魔術師:淺談文本影像化的困難與侷限

2021/03/07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最新影劇《天橋上的魔術師》改編自吳明益的同名小說,斥資兩億打造昔日中華商場的風華,意圖帶觀眾重返當時代的記憶、繁華與歲月,可說從開拍前就備受矚目,獲得諸多討論。眾多明星、網友分享他們之於中華商場的回憶,更在首播當日獲得蔡英文總統級的宣傳,如此盛大的開場,無不讓一群早磨刀霍霍期待已久的觀眾情緒溢滿到最高點。
只是,如今的評價反應似乎有點微妙。許多人首播看了三分鐘就關電視,或者咬牙撐過一、二集仍宣告放棄,儘管從第三集開始到目前有點回升的趨勢,但有沒有符合觀眾的期待,似乎還值得觀察。
這部戲脫胎自文學文本,而觀眾對於此部戲的情感,部分同樣也深受到原作的影響。因此評斷這部戲前,不能不先從故事本身談起,讓我們首先回到吳明益的小說裡,探看裡頭的魔幻究竟是什麼?
《天橋上的魔術師》改編自吳明益的同名小說,斥資兩億打造昔日中華商場的風華,意圖帶觀眾重返當時代的記憶、繁華與歲月。

記憶比現實更動人

吳明益的《天橋上的魔術師》,堪稱是近十年來台灣文學小說最為人熟知的佳作之一,這部作品由十個短篇故事組成,圍繞在中華商場一座八連棟、三層樓的商場的故事光影。這裡曾是許多人的美好記憶,此處的商樓賣家,匯聚了從大江南北各地的人人薈萃,天橋上人來人往的身影、嘈雜的人聲鼎沸,見證了當時的繁華與時代的縮影,更是一個小世界。
即便中華商場曾是眾多人的記憶的一部分,但吳明益的小說,卻不僅僅只是寫實的懷舊,更是一種模糊而浪漫的投射。魔術師的小黑人,唐先生的西裝店,石獅子,九十九樓的傳說等等,在在都是記憶裡真實與虛幻交界而來的奇幻。
有時候你用一輩子記住的事,不是眼睛所看到的事。
原著中,魔術師對主角說了這句話,可做為全書的靈魂,也是精髓所在,更是所有中華商場人的共有記憶。
心理學曾研究,我們所認為的記憶是會騙人的,但所謂的欺騙,並不是真的虛假,而是隨著時光歲月的累加,許多記憶會被我們揉合疊加出更多的情感,讓它變得更豐富、更精采,《天橋上的魔術師》的魔幻,正是這樣的一種氛圍的形塑。
類似的經驗或許每個人都有,曾經腦海忽然浮現某個畫面,又美又豐富,結果當躍然於紙上,當想像變成現實,居然變得這麼貧乏。
回過頭來說,《天橋上的魔術師》的影視化會讓觀眾產生這種失落,或許有一部分也是想像真實化的結果,如果記憶中的東西並不全然真實,又要如何重現?當試圖重現記憶中的中華商場,是否同時也扼殺了原先存留於腦海中的美好想像?
中華商場曾是一代人的回憶。

不是所有的文學都適合改編

然而,現今文學作品改編影視,儼然已經成了一種趨勢,近年來,華文文學改編為影視的作品不在少數,諸如《花甲男孩》、《俗女養成記》等等,都獲得了許多正面的反饋。畢竟,若一步作品能被改編,對作者、出版與片商來說,都有其益處,可謂達到三贏。
但是,是否所有的文學都可以、或適合改編為電影電視?這卻是值得思索的問題。
文字的閱讀,在字句與字句間,可以保留我們想像的停格,這種流動性的軸線,會在我們的腦海裡發酵、延續,並且和過去、現在、未來相互參照;也因此,許多沒有明顯故事性的文學作品,仍然會吸引我們反覆閱讀,因字裡行間跳躍的空間感,足以令人思緒無限綿延。
而影像的觀賞,較能牽引觀眾的是劇情的推展。節奏的快慢、音樂的起伏、演員的口齒表現等等,都會影響我們觀影的情緒。相較於閱讀文字的主動,影像則偏向被動的接受,因此所謂的想像力,常常必須建立在具體的畫面上,才得挑起我們的滿足,譬如像《哈利波特》、《魔界》這種奇幻故事,在文本中即有許多畫面的描述,這在轉譯為電影時較不困難。
難道純文學就沒有想像力嗎?當然不,但純文學中的文字想像意境較為抽象,有時也偏為哲理,譬如魔幻寫實、意識流的小說就是如此,因此只要改編,幾乎是一面倒的「慘」字。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加布列·賈西亞·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其不朽的文學作品《百年孤寂》至今尚為被拍成任何電影電視。
就像備受文壇喜愛的村上春樹,改編的影視作品幾乎不受青睞;祖師奶奶張愛玲的小說,除《色,戒》外,也幾乎跳不出其文字的枷鎖;而二○一九年,當NETFLIX宣布要開拍馬奎斯的《百年孤寂》時,更是未演先引起大批讀者的焦慮與擔心。
當一部文學作品所描寫的是更為個人、更為抽象的描寫,具體要化為影像就相當困難。這是因為文學自有其自身的味道,文字所帶出的想像與韻味,有時確實是無可取代的。

那麼,《天橋上的魔術師》是成功還是失敗的影視化作品?

端看從什麼角度而定。
從現今的故事脈絡、拍攝手法和美術色調來看,楊雅喆所導的《天橋上的魔術師》,本質上除了中華商場外,絕大多數是脫離了吳明益的原作,脫胎成另一種敘事,將之視為楊版的《天橋上的魔術師》,則就是一個成功的作品;但若是要將它視為小說意志的對照,或許就不是這麼討好。
影視作品與小說,一直都存在著一體兩面的關係。但我們必須知道的是,當一部作品被轉譯為其他文本時,不論小說改編為電影電視,抑或是電視劇小說化,都應將之視為個別獨立的作品看待,因為導演有導演的風格,演員有演員的樣貌,也唯有如此,對不同的創作者來說,才有可能在既有的框架中,發展出不同的新意,否則僅僅只是真人化,就藝術性而言,倒也沒什麼意思。
而觀眾能做什麼呢?套句傳統老話,不期不待,就沒有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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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羅斯
惡羅斯
喜歡從社會、心理的角度解析人與文本的連結。 隔著距離看大眾現象,孤僻地躲在文字的世界裡,爬梳文化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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