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走進這間文具店時,總會不自覺地想起你。你告訴我文具店是你同學家開的,我們住院在畫禪繞畫時,你都會拜託爺爺從這裡幫你買紙買筆,跟我說你學校的生活;學校就在文具店不遠處,你說你不知道考不考得上第一志願,問我高中競爭會不會很激烈,而你的媽媽則在私下問我是不是該讓你讀高職就好,不要有那麼大的壓力。當年你才國二,課業名列前茅,突然生病就被急診送進了杜鵑窩;我們兩人同一天住院,同一天出院,住院期間也被同一位醫師照顧。你今年就要讀大學了,如果你選擇高中,現在也已經考完學科能力測驗,你有順利完成學業,準備開始新的大學生活嗎?
我還記得你內向而靦腆,還記得你說話總是輕聲細語,還記得你總穿著薄薄的紫色外套,還記得你高高瘦瘦的身形戴著學生眼鏡。記得你偶爾會來問我要不要一起玩,卻又不知道病房中有什麼好玩;我們曾經一起玩了一場大富翁,卻發現病房裡的大富翁缺件短少到幾乎無法有任何樂趣。最寂寞的一種遊戲,或許是某天你來到我的面前,問我說我們要不要來玩剪刀石頭布,就這樣簡單純粹的猜拳,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會有接下來任何繼續的動作。
我記得我教你作業,把對我而言毫無難度的國中歷史說的生動,也或許是因為我開始教你課業,你的媽媽開始會私下跟我聊天,對話中滿是對你未來的不確定與不知所措。我看著你的媽媽,跟他說讓你自己決定,不用為了擔心壓力將你畫線選擇高職;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高中或是高職,由你自己決定;只是生病,而非沒有能力,不要在一開始就讓你再也沒有自信,要相信你仍然可以做到你想嘗試的一切。我最後笑笑的輕聲說著,再怎麼辛苦,我研究所跟大學也都畢業了,我們還有自己的人生。
我想到另一間病房的你手上滿是傷痕,你入院的比我們早,也比我們更早離院。離院時我們總是不說再見與道別,因為這是醫院,我們永遠不想在醫院再次相見。我緊緊的抱住你,在你耳邊小聲的對正在讀高職的你輕聲說道,再怎麼痛苦,也要把學業完成,不管怎樣一定要畢業。你緊緊摟住我,鬆開了雙手看著我,戴著一抹堅定的微笑對我說你知道,你一定會畢業。我握了你的手,想到你跟我說學校的霸凌,看著一道又一道平行的傷疤,感覺著一種無以言喻的疼痛,一股似曾相似的痛楚。如果你順利的繼續升學,此刻大學是否也將要畢業?我記得你漂亮的長髮,記得你爽朗的笑容,記得你在那個夜晚貼心地對我安慰,記得你輕聲的在我的病床旁邊哄著害怕發抖的我慢慢入睡,記得我們半夜坐在走道的椅子上,一起看著月光與我們永遠出不去的城市街道。
不說再見,沒有道別。
但我仍然時常想起你們,想著那些日子裡你們這兩位妹妹,想著醫師說你們兩個心智年齡都比我還要成熟,想著我被大家說整間病房我才是最小的那一個。
從小到大寫過多少次畢業紀念冊的鵬程萬里,沒有一次真的明白這句話的意義,更沒有一次真正把這句話當成實際的祝福。不知為何的想到了這幾個簡單的字詞,學業完成,未來還有社會與職場,無論如何,鵬程萬里,願你們都能自在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