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先生(23歲) 職業:模特兒 職場經驗:4年
每次有人要我自我介紹,我直覺就只想到三種數字,分別是身高、體重和三圍。身為男模,這些數字是有意義的─他們代表我可以實現設計師的理想,也可能會讓消費者透過我,對他們自我有所幻想。
有時不禁會想,為滿足所有人,身體好像是我的,也不是我的。每次試鏡,你走台步的那十秒,往往是業主決定要不要用你的關鍵,就算得到了上台的機會,攝影師捕捉你的那黃金兩秒,也會再決定你會否有機會再站上去。
吃飯嚴苛計算熱量 頻應酬維持工作量
為了體態,特別是在走秀或拍攝期間,我吃東西都要嚴苛計算熱量,每吃一餐還要拍照發給經紀人審查。我曾一度把麵食和米飯全戒掉,只吃青菜和雞肉,一周內瘦五公斤,只要一有空檔,也會到健身房去鍛煉肌肉。
只是,身材忽胖忽瘦也是我一年四季的常態。可能是平時太過壓抑,每當活動結束後,我就會暴飲暴食,讓自己揮霍一餐。我曾一口氣買下便利商店所有的微波食品,把桌子擺得滿滿的,花一個小時滿足我幾個月累積下來的食慾,再用雙倍的時間健身。
「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累?」我偶爾會問自己。表面上,我需要維持最佳狀態,但是,事實是─身心其實都沒那麼健康。
自從當模特兒後,我皮膚狀況變得很糟糕,長時間化妝,熬夜應酬、喝酒和吸「社會菸」都免不了,此外,我還要不斷應酬,才能維持每個月八到十個工作量,若不達標,公司會重新設計我的形象,若多次嘗試仍不適合,就說明了你在這國家不吃香,這圈子不適合你。市場不接受我,我可能就只好轉業。
記得第一次應酬時,客戶伸手碰我的腹肌,再慢慢往身上移動。個性保守的我,連朋友間開玩笑碰手臂都覺不舒服,當時我委婉推開對方的手。不久後,我在展場發現他對新來的模特兒做同樣舉動,本想善意提醒新模,後來卻得知,那位模特兒已順利簽下新一季的品牌合約,這才知道,原來,是我自己丟了合作機會。
在江湖為了生存,需要學會妥協。我後來說服自己,只要對方不要太超過,就讓自己放開點。我會適當跟對方多一些眼神交流,對方若觸碰我,我也會「不經意」地回應,因為對方觸碰你是在「打量商品」,願意碰你,代表他相中你,你才可能有工作,何苦要跟機會過不去!
我平時多會穿暖色中性的衣服,讓自己的性向處於「模糊」地帶,因為,在這圈子,若能讓別人對你的性向有所想像,你就會有更多的工作機會,當你不偏向任何市場,不受性別框架,別人就更會對你產生興趣。
圈內朋友的話題總是繞著誰接了哪個品牌的工作,工作量和代言品牌確實是判斷模特兒知名度的依據,公司也有「紅牌」排行榜,但是新人若太出風頭,也會有前輩不爽,上台前藏鞋子的例子不計其數,所以我總會盡量保持低調,連在臉書發文,也是簡單幾句交代。
被按讚數斷定價值 甘願變作品一部分
其實,社群媒體的照片跟我私下的「性格」差很大,我都是依照追蹤者的喜好而發,也會擔心粉絲不喜歡照片風格,所以,為維持按讚人數,被客戶用數字來斷定我的價值,只要不達粉絲人數十分之一的文章,我就會刪除。
當模特兒如此戒慎恐懼,是我入行前沒有想過的。我是個原本不太會打扮,曾被人冷眼評議「憑什麼當模特兒」的人,靠著一百八十八公分的身高優勢才踏入模特圈,走秀時,服裝背後永遠有滿滿的大頭針,邊走邊忍受被針扎的痛,一下台,背部傷痕累累是常有的事。但是,能在青春正好的年華,穿上名設計師的心血,讓身體成為作品的一部分,成為台下所有注視焦點,身體不是我的,我如此心甘,也分外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