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在這裡,看見了自己」,妳說的時候眼神發亮,帶著笑。
我看著相片中的妳,站在稜線上,跟山同在的樣子,我的眼眶竟有些熱熱的。
我想起了之前,我開始陪伴妳,走了一段傷心的路。
「他就這樣音訊全無,好像從世上消失了」許久,我才從妳的哭聲中辨認出這句話。
妳嘗試尋找他,所有可能的人、地方妳都去問過了,沒有人知道更多消息。
沒有任何的離開痕跡可尋,妳說,你們之前,還在討論要去爬哪座山,以及人生要一起陪伴彼此的計劃。
「消失了......」妳拉了一塊我們之前曾用來扮演各種場景、想像各種角色的布,蓋住了自己身體,在裡面放聲大哭,我明白,那是忍耐許久的淚水。
面對「未知」,我們可能就像掉入黑洞,各種可能、各種想像都會發生,都在我們心裡小劇場上演。有的讓人充滿期待、有的卻讓人恐懼到不知所措。
我坐在旁,輕輕哼著妳提過喜歡的歌,陪伴妳,一同在黑洞裡。低著頭縮著身子的妳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受到了黑洞的力道,和妳信任的力量。
在黑洞裡,我嘗試堅定地叫妳的名字,描述你現在的姿態,引導你從呼吸中去感受。
「我想躺下來」你說。我放了一個較沈、紮實的抱枕在你腹部,引導你從重量的接觸和感受,連結自己,連結現實感。
「現在被布蓋住、縮著身子的你,看起來好小。」我說。
「這陣子我突然想起,我兩、三歲那時,爸媽忙著工作,有時會留我一個人在家,直到阿嬤中午從農地下工後,才會有人照顧我。那時我常是醒來,一個人大哭,卻沒有人回應.....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我找不到.....」慢慢從呼吸中平靜下來的你,描述著對未知的恐懼,一切都無法預料。
「如果,未知像一種動物,你覺得是哪一種動物?為什麼呢?」我問。或許,我們嘗試讓「未知」有個樣子、有個想像,能讓我們覺得比較容易談論、靠近。
妳安靜了一會,「像五色鳥,我常在山裡聽得見叫聲,卻看不見樣子。」你看著我,我從你的眼神中,我知道,我們又一起踏上另一趟旅程,一趟試著用想像、身體感受、動作陪伴自己的旅程。
「我不再找他了。」妳說,「因為,我找到了自己。」妳描述在這趟山行裡,妳所遇見的人事物、植物、動物,有著各種顏色,各種模樣。聽妳眼神發亮地描述著,我想,妳也認出了,豐富多樣的自己。
妳描述在高山爬坡時,呼吸急促,同伴提醒妳放慢吸氣、吐氣,來調節氣息,妳想起了我們在這裡練習的呼吸方式,原來,自己一直都在,沒有離開。
而妳在山裡也發現,自己深深地期望,自己像山一樣安在,不管大風大雨,晴天陰天,都能安在。
這段傷心的路,我們慢慢地走出來,妳說要繼續走往山裡,也走進自己的心裡。
祝福妳,心裡像山一樣安在,即使路上充滿未知。
(註:此篇為介紹舞蹈治療工作過程的編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