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讓我想起小時候走路上學的習慣,總是喜歡踢石頭、鋁箔包、鐵罐等物品,像是自己不斷往目標邁進;長大後回想,反而覺得像一匹追著紅蘿蔔的驢子,一不小心用力過猛,紅蘿蔔就飛走了。
黃春美以蘭陽平原為底,從味蕾等五官感受重新把讀者帶回她的童年時光,交雜成長的經歷,像是一桌豐盛且完整的菜餚。〈王子麵〉、〈爆米香〉、〈好香的臭豆腐〉這些屬於台灣人的共同記憶;另外也有〈西滷肉〉以及〈滷蒜仔〉的特殊風味。在「民以食為天」的台灣,我們很能夠從飲食連結到生命經驗,如同幼時的一碗扁食麵,如今看來卻只嘆:「以前怎窮得那麼可憐。」(頁25)
輯二「狗一樣亂叫」寫得卻是植物與旅遊,從在地的榕樹、落羽松、櫻花,寫到長城、北疆、甚至法蘭克福,最後回到台東太麻里,這座以日出聞名的小站。「狗一樣亂叫」並不是負面形容詞,黃春美認為人們體驗超乎經驗的美景時,「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感受就像汪曾祺筆下的狗狗亂吠。然而,〈陳桑〉一文所書寫的是狗與人之間的情感,動物對於飼主的感情是最直接而純粹的,他們感受並且期盼主人的關愛。
輯三與輯四專注各類生命經驗,舉凡第一次生理期、幼時密醫拔牙、首封家書,而到長大成人後的婆媳關係等。黃春美特別著重在母親:記憶裡每次生病守在旁邊的都是媽媽,以湯匙餵藥或甜點的影像不斷撥放,「病床裡床單、棉被的白,醫生的長袍、護士的帽子連身裙的白,煉乳的白,許多的白一起被一根白色調羹舀起。」(頁127)持續回顧與對比今日的狀況,讀者也能感受到時代差異。
此外,隨著人生進入不同階段,扮演的角色也有所區別。從媳婦熬成婆之後,反而替即將生產的媳婦緊張禱告;談到婆婆,黃春美必須轉換成媳婦,戮力照顧年邁失能的她;帶著母親動白內障手術、到金門旅遊、幫母親慶生時,也許她仍舊是母親眼中的小女孩,但已經能夠張羅許多事情。
《踢銅罐仔的人》不斷交雜過去與現在的人生,每踢一次罐子,框啷的聲響把讀者帶回黃春美的過往;讀者同時一步步往前,追逐生活(或被生活追著跑),直到我們又觸碰腳邊的銅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