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天｜從頭來過

我揮舞著成績單，興奮地奔向他，我終於達成自己的目標，然而他走在前頭，而我怎麼樣都跟不上他。「怎麼回事？你等一等我。」我因為焦急而加快速度，卻仍舊無法追到他，我一時沒注意腳下，被路途的石塊嗑絆，我跌坐在地，我痛得無法起身，看著他走遠的背影，我明白不論怎麼奔跑、怎麼呼喚，他都不再回頭、不再傾聽。

時間回到我和他相遇之時，我坐在K書中心的小隔間裡埋首在書堆中，我正準備一場重要的考試，考試科目眾多，我照表操課，立志一舉考上，K書中心的冷氣強，我忍不住噴嚏和鼻水連連，旁邊頻頻側目，甚至有人為此戴上耳機，我不好意思跟交會的眼神主人致歉。我起身離開座位，到樓下的超商買面紙，「您好，共是四十八元。」我挖掘錢包底的零錢，然後輕放在結帳桌面。

其中的一塊滑落在地，我低身拾起，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我很尷尬地和店員相視，我出糗的神情全被他捕捉，我看著他的嘴角失守、露出興味，我羞得只想找個地洞鑽。當時他的上班時間都是下午，我中餐常在超商解決，吃完就回到K書中心繼續奮鬥，而幾次下來他已將我的電話號碼背得滾瓜爛熟，不用我開口，他便快速地輸入。

我走出超商，拿起剛震動的手機，手機裡有一則新訊息，訊息來自一個陌生號碼，「妳的褲子是不是沾到什麼？」我反身查看自己的褲子，才發現經血流出已印在褲子上，我的臉頰瞬間發燙，我衝回K書中心，拿出衛生棉至廁所換上，老天，真的是太尷尬了，知道簡訊來自於他，我更是羞憤難當，一面感激他的提醒，一面怪罪他讓自己失態。

隔天結帳時，我低著頭避免和他對視，我還在為昨天的事感到難為情，忽然有個聲音在耳畔響起，「妳昨天還好嗎？」他的聲音有絲關心，我只好回應他，「還好，謝謝你的提醒。」我沒看他找多少錢，便將錢收進皮夾裡，我只想趕快離開，「等一下，妳還有錢沒拿！」我愈事慌亂愈容易出錯，我羞愧地連上吊的心都有了，我多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假裝沒這事。

他跑到我的面前，將鈔票塞進我的手裡，「讀書加油！」他輕快地說道，原來他一直在觀察我，不知道為何我的心中有一絲興奮，我忍住身體的抖動，怯生生地說聲謝謝，便轉頭走上樓梯。就這樣過了一個月，我讀書讀到一半，正感到昏昏欲睡時，手機發出聲響，我立刻嚇醒，趕忙接起電話，並走向中心門口，是他打來的，他說沒看見我吃午餐，問我要不要下樓吃便當。

「我什麼時候跟他那麼熟了？」這是我想的，而我的回答則是「好，我現在下去。」我說了什麼！我披上外套，再下樓，「妳的便當好了。」我正準備去冰櫃挑選午餐，他竟然從微波爐拿出義大利麵，「我發現妳每週有固定會吃什麼。今天是週三，妳都吃這個。」他真的有在觀察我，我的腦海有個聲音興奮地大叫，我接過便當並道謝，正要掏出零錢，他卻搖搖手拒絕，「我請妳。」

直到我考試那天，我們一直維持這樣的關係，我固定在幾點幾分下樓，拿著他已經微波好的食物，然後我坐下用餐，然後再給他飯錢，偶爾我吃完便當，會走到附近的飲料店，買一杯手搖飲給他，一開始他不好意思地拒絕我，後來在我的堅持之下收下。我們從沒說明彼此的關係，也許這就是最適合我們的距離，店員與顧客的身分剛剛好。

考前的一天我傳了封簡訊給他，告訴他自己要考試，在等待成績單的時間不會回K書中心讀書，他很快地回傳一聲「好，考試加油」。我領著成績單來到超商，卻不見他的身影，我開口詢問新店員，店員卻告訴我關於他的噩耗，他昨天出了嚴重車禍、送醫不治，我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超商的。那一刻我才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喜歡他，但是我遲遲沒有表明。

現在再也沒有機會表明我的心意，我拿起手機看著手機裡短短的幾則對話，忍不住落下淚來。我沒有去追問店員他的後事，我想就讓關係停留在這，回憶就到此為止，「如果從頭來過，我會……」很長一段時間，我仍這麼想像著各種可能性，但是沒有如果，我安撫寂寞不安的心，忍受著一個人的害怕，告訴自己下一次要更勇敢、更大方說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