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目前您與替身AI的生理資訊和記憶已達同步,您可以直接輸入某個時間點、事件、或名稱,或是任何關鍵字,替身AI會自動搜尋,分析您的內分泌系統數據,找出當時腎上腺皮質醇、醛固酮以及雄性素分泌特別偏離平均值的當下記憶。」女研究員像護士一樣熟練又不厭其煩地說明,這段話她應該講過幾百次了吧。
但我完全聽不懂,反正就是給個關鍵字吧,我忘了丟包事件的確切日期,那就先輸入「貝拉」好了,看看關於她我還漏記了什麼,我的手在空中揮動,想啟動虛擬鍵盤。
「抱歉,請您直接跟替身AI講話。」
喔,我知道,我先揮手跟他打個招呼嘛,那個,您好,我要輸入了喔,「貝~拉」,你聽到了嗎?啊對,忘了說,麻煩和「丟包事件」相關的優先,謝謝。
替身AI原本平淡的臉,皺起眉頭,表情露出哀傷,他的手接著開始打字。我眼前的虛擬螢幕,突然跳出,同步顯示他打下來的字。
9點半,打了通電話給她,響了幾聲,這時候我的內心突然出現了一種想法,希望她不在家,這並不代表不想她,我是很想她的,但卻希望她不在。還沒聽她家裡的人說她去哪,就急忙掛了電話,就像壓抑許久的情緒得到了全然的抒解,覺得這樣會好一點。會這樣想,也不是無跡可尋的。好幾天打了好幾通電話,她都不在,連手機都能推託接收不良而沒回我,用盡一顆溫和柔軟的心去討好卻得不到回應,如同滿心歡喜卻被潑了冷水般,有一種自卑、惱怒、不屑的情緒產生。即使當心情又回復到深情的時候,也已經找不到原本的基準點,來引發內心的思慕,舌頭卻像膨脹似的,不會講話了。
喜歡她是種習慣了吧,習慣靜靜遠遠地喜歡她的存在,幾個月以來,一直是如此。然而,當有一天,有機會再靠近一點的時候,竟發現我們像是站在不同山丘上的兩個人,有時她站得較高,讓我敬畏;有時我看得較廣,而對她露出鄙視的眼光。在愛情的世界裡,感情總是飄浮不定,我對她的幻想常帶給自己逼人的壓力,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著我,像是巨人對小孩般有著十足恐嚇的效果。這是讓我惱怒的,於是我必須擴展自己的生活,炫耀著自己還有其它的世界,故意表現出,妳並非是我的全部的事實,唯有這樣做,我才能有足夠的勇氣和自信宣告:我才是巨人。但是距離在這個過程中,始終是不變的,好像原則一樣固定了下來,是環境和她商量好的,而我並不曉得。事實上我只有自己發現或去猜測,否則只有繼續被欺瞞下去;而她卻是一副老早就宣告遊戲規則的態度,像責備小孩子一樣,自以為掌握了真理,看不見我的熱情,好像熱情不應該存在一樣。
這是......在寫日記嗎?所以是我的日記?
「系統顯示您當時心跳、血壓高於平均值,血糖數值偏低,可能沒有進食,關於記憶的內容,建議您直接用第二人稱向替身AI提問,可以降低情緒的波動指數。」
他還在打字手沒停下來,我來不及問。
不知不覺地,保持這樣的關係已經8個月了,與其說是個有趣的戀情,倒不如說是個趣味的拉鋸戰;每當我設法用浪漫夢幻縮短距離,她卻炫耀著理性和冷漠將我推回去。我發覺持續一段時間後,看清了這樣一個事實,我屈服了,如同使用了錯誤的討好方法,多麼令人無奈而充滿無力感啊。被她的冷靜和理性打敗後,我也必須假裝變得和她一樣才能避免一再被侮辱下去,而將自己天生的多情埋藏在心裡最深處。
這就好像我為自己畫了一個圈,圈裡的世界是我特別用心經營的,但活在裡頭卻看不見快樂的自己;甚至我想跳到他人的圈子裡,模仿其擺設,企圖想得到同樣能令自己開擴心胸的情緒,然而這種荒謬的瞬間想法,立刻被我否定了,環境沒錯,而是心錯了。
請問,你到底是在寫給誰啊?
替身AI回答說:「寫給我。」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日記裡面的「她」是指誰啦?
「貝拉。」
那我怎麼沒印象?
「艾爾莎出現後,我不想被她發現我寫過那麼噁爛的日記,所以相關的文字都刪除了。包括『我曾寫下關於貝拉的日記』的記憶。」
那還有其他的嗎?統統找出來,這次要刪除得再徹底一點。
她再一次令我印象深刻,就像是包裏了一層又一層的皮革,每剝一層都讓我驚訝不己,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果我的觀察不夠敏銳的話,她甚至有那個能耐可以收藏在深邃的國度裡一輩子,愈了解她,卻愈顛覆我對她的想像,這就是她能夠打敗我的原因,讓我更清楚自己的無知。聽她的故事,我的確,冷得發抖了,而曾經存在個男生令她醉心的事實,奇怪的難過竄升,開始作嘔,是嫉妒嗎?是威脅?還是占有慾呢?應該是有被羞辱的感覺吧。
我選擇不再折磨自己,因為我學會了使用自私的好處,即使今天拒絕了我,儘管如此,對我而言,這將是很大的挑戰,我想挑戰那封信......
什麼信,那封信的記憶也被你刪除了嗎?
「我只是想表達,我期待有所回應,但沒有任何人真的寫信給我。」
什麼呀?我還小小期待了一下。所以你追過貝拉,向她表白,然後她拒絕了你?
「貝拉說她已經和馬里奧在一起,而且計畫好下週要去法國度假。」他居然還能雙手抱頭表示難過。
然後呢?
「她沒再說什麼了。」他搖著頭說。
所以你覺得很難過很委屈?
「所以陸陸續續寫下這篇日記。」他眼睛突然看我幹嘛?
寫下來之後心情有比較好嗎?
「怎麼可能。但難受之餘,我腦海裡突然想起有個女孩對我示好,就是貝拉的同學艾爾莎。」他眼光一亮,全身放鬆,如同氣球洩了氣,甚至面露微笑。
其實他是比較喜歡艾爾莎的吧,只是當時自己沒發現,還一直跑去追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