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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像是要滿出來。
  從內部盈滿情緒,充脹得表皮疼痛,而我還要按壓它,壓得嚴嚴實實,因為我不可以爆炸。
  我希望我沒有家人。
  我對這句話毫無辯解,毫無委婉的描述。我要我的家人消失,那麼我可能能夠忍耐住自己的消失。
  血緣是我此生唯一的枷鎖。
  我特別希望我的父母死掉,也許從一開始就死掉,那麼我也就不需要待在這裡了。
  最近,我的母親來日無多。因此,我聽得最多的話就是多去陪著他了,要我理所當然地放下一切的那種。
  可是,為甚麼呢。那麼,又有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呢。
  放下啊,原諒啊,說起來多輕巧呢,可是就是辦不到啊,有些事情,就是辦不到啊。
  我想我也曾經「正常」地愛著我媽吧,也許可以用小小的手製作幾張卡片,也許能夠灌注真心地寫就感人的章句,又也許曾經在肢體接觸時並不感覺噁心呢。
  但我如今就是走到了這步啊。曾經就是已經過去的啊。你們說甚麼放下啊,原諒啊,我難道會不知道嗎,可是我辦不到啊就像那一切都是過往的陳跡,試著討論過去對如今是沒有意義的啊。
  因為我已經在這裡了啊。不是嗎。
  那些往昔已經是既存的事實,而現在這個我也已經出現了不是嗎。
  所以,你們究竟要我放下甚麼呢?如果放下就等於過去多年的我都毫無意義,你們要我放下的究竟是甚麼呢,我走了這麼久的路,終於能夠承認自己受過傷,你們卻指望我為了傷害我的人把我的傷疤像瑕疵一樣遮掉嗎?
  何不承認重要的從來就只有我的母親呢。因為,在我和他二人都差不多活著的時候,也未曾有人更在乎我多一點啊。那麼你們的藉口有何意義呢,行將就木的排序真的優先於未知的壽命嗎,看上去虛弱的真的優先於看著很健康的嗎,在病榻上的和不在的,真的是前者離死比較近嗎。
  我就是沒辦法愛他啊。
  到底還要我說甚麼,說謝謝,說沒關係,說辛苦了,我可以說很多啊,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愛他,我沒辦法給出任何感情,因為我已經沒有了。我、沒、有、了。
  所以我沒辦法去到他身邊,我沒辦法講出他和你們想聽的話,我已經沒力氣了,我只想不用裝了。
  我不想再當女兒,我他媽只是我而已,不要再跟我說他媽的我是女兒,我、是、人。把我當
  我在跟你們說,我受傷了,我受傷了,我受傷了,我一直一個人站在世界的背面,我在說,我受傷了。
  可是你們有聽嗎,有嗎。你們告訴我那都是小事,告訴我他是關心我,告訴我不要記恨,好像聽了這些話後我就可以恍然大悟原來我的痛都不是痛,就可以變回那顆沒有裂痕的蛋,然後我、就、可、以、愛、他、了。
  說這些話的人裡面也有我很在乎的人啊,可是你們有問過我一句我為甚麼變成這樣嗎。
  為甚麼最終是我要委屈我的一切,而不是傷害我的人自己承受傷害造成的後果,那個後果就只是失去我而已啊。
  我很小,那時候我還很小。
  很小,但不也是人嗎。
  母親和我天差地別,我們經常衝突於觀念差異,而我們從來無法解決任一次衝突。
  因為我的母親會崩潰,會爆哭尖叫,會以死相逼,而我束手無策,我還很小,我的話連被聽的資格都沒有。
  他總是有路走,我眼前卻只有牆。
  他把我的「頑劣」告知丈夫,告知兒子,告知姊妹,我被要脅服從,於父親的掌摑與棍下,我從來與兄長不睦,而我是爛蘋果,擺在同輩的親戚中。
  然後,我就一個人,站在那裡,看整個世界排山倒海。
  我以為最理解我的祖母要我別記恨,我最親密的妹妹不理解我的憤怒,我最信任的老師視我為任性。也許傷害從來都不在我的母親。
  而是我一直在說我受傷了,我愛的人卻說我沒有。
  所以我再也變不回以前那顆沒有裂痕的蛋。我不能再是一個資優生,不能再是一個有很多熱情和興趣的人,我不能再是一個情感豐沛的人;我對我的未來沒有盼望,我要很勉強才能維持興趣,我不覺得能夠完成學業。
  我不覺得我還能夠經常踏出房門,面對那些我無法露出笑容的人,也不覺得現在的興趣可以成為長期的燃料,我只想要一個人爛在房裡,像雞蛋一樣,敲開來才會發現是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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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詩,用小說,用一切文字, 寫盡祈求不活的故事。 我不會說那個關鍵字,但你們看著服藥,看著看診,看著自傷,你們全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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