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學校附近的百貨旁有個大廣場,正在舉辦情人節園遊會,那時天陰陰的很是涼爽,園遊會賣了一些當時我沒有見過的產品,我一個人開心地逛著園遊會。在一個賣乾燥薰衣草的攤位上,有著用簍子裝盛布置的乾燥薰衣草,只要花一百元買一個小布袋,就可以裝滿滿的薰衣草,學生時代總覺得很窮的我,在那裡猶豫不決考慮很久,還是決定拿出一百元來買布袋。
當時將袋子裝滿薰衣草的我很開心,一轉身,才發現原來整個世界不知不覺中下起了雨,我站在攤位的遮雨棚下看著整個廣場沒有別人了,天氣很陰暗,下著細細綿綿沒有太多聲音的雨,在那個時刻,世界還是流動著的,但我卻好像在世界的外面看著裡面那個沒有聲音的默劇。
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當時內心那一種『沒有感覺的感覺』,在那個當下,好像只有我,面對一個很大卻寂靜無聲的大廣場,沒有人可以分享我當時對薰衣草的愉悅,也沒有人告訴我下雨了,有一種被丟在整個世界角落的感覺,但那不是傷心,也沒有開心,頭腦內也沒有了話語,好像突然間變成了一個機器人一樣的感覺。
昨天這個畫面又重新出現在我的腦海,多年了,依舊如此的鮮明,如果這是 Inside out 的世界,我想在當年那個時刻,這個畫面一定被記憶下來成為了一顆核心,多年來一直陪著我,決定我某一部份的特質。
那些薰衣草袋也非常意外的,被我這個很容易丟掉東西的人,在每次搬家時都被帶著,這些薰衣草袋一直跟著我來到現在我住的地方,我總是把它們揉一揉,聞聞薰衣草的味道,然後擱置在書櫃裡。
這些書,這些薰衣草袋,與我分享著我內心這一個天地獨我的感受,非悲非喜。而這種感受昨天突然被定義到了,就是『一個人,沒有同類』。
在去年的某一天,我終於買到新的乾燥薰衣草,我突然下定決心般的打開了那綁的緊緊的薰衣草袋,從高中那一天就再也沒有被打開過的袋子,打開以後,裡面的薰衣草事實上都長了蟲了,我將裡面東西都倒出來,裝填入新買的乾燥薰衣草,再將袋子綁好。
沒有人知道我買過這些薰衣草袋,那些薰衣草袋非常安靜且無聲的在書櫃裡,為每一次打開書櫃提供一絲幽然的香氣,沒有人知道這些香氣從哪裡來,甚至可能也沒有人會注意到很清淡的香氣,但我一直保留著這些。
『一個人,沒有同類』。在電影內有著各式各樣三兩成群的家庭等畫面,『一個人,沒有同類』似乎是一件非常非常孤單的事情啊。
可是更深入的去感受,在這個世界上跟我一樣有過『一個人,沒有同類』的心情與感受的人,似乎比我想像的還要多很多,或許今天就有一個轉過身後覺得萬物孤寂的人,在角落怔怔的望著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整個世界。
想到如此,我看見自己一直以來對於這樣『孤單感受』的對待方式,我小心翼翼仔仔細細的將這部分的我收藏著,與所有的書一起放著,我孤獨地收藏著這些我用來瞭解這個世界的書籍,但也固執地為每一本書添上一絲自己幽暗的香氣。
對於可以這樣立足在世界之外向內看的某部分自己,對於格格不入的這些感受,原來我是這樣驕傲又自卑的藏著並珍惜著,但又無法直視。
或許我們都該把這部分的自己找出來,清洗清洗,赤裸裸的直視並接納有『一部份的自己的確覺得與這世界格格不入』,而事實上,在這世上的『多數人』應該都曾經感受過或仍然感受到自己某一部份就是無法融入這個世界。
那麼,我們,究竟,算不算同類?
同類們,讓我們單獨又一起的將那格格不入的自己浸泡在金黃色的酒中,讓金黃琥珀的光將自己那格格不入的部分清洗的閃耀發光,然後舉起酒杯,與酒杯中的自己,與這個世界眾多感覺自己與這世界格格不入的『同類』們,一起乾杯!一起把我們的格格不入接納回來。
我愛我格格不入的感受,這感受讓我對這世界的每一個『理所當然』,保有學習、理解、認識與選擇的權利。
我想,我們內在那或多或少的格格不入感受,或許正證明著,我們真的是同類。
— 201509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