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陽光點亮著每一個前來公園運動休閒的人們笑容,不管前一週是工作或求學的壓力與困難,在這太陽公公溫暖的包容下,所有的密佈烏雲全部煙消雲散,只是在這原是美麗風景畫面下,應是天下太平的開心,卻在某一個樹陰下的角落,一個公園旁住家的側門,常駐足一個微胖中年婦人,斜倚門旁,坐在一張顏色斑駁有靠背的藤椅上,兩眼靜靜的看著公園嘻笑遊玩散步人們,看起來像是羨慕的眼神,更像是一個想要卻又絕望的期待。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人們的歡笑聲慢慢被黑夜侵蝕淹沒,取而代之是烏黑大地透著閃閃燈光與孤零零吊掛天上的殘星,麗霞眼中的羨慕與期待,因著人們的退散,眼睛被淚水迷濛,她的身體自動的從椅子上挺起,雖然內心百般的不樂意,還是進入廚房熟練的拿起鍋鏟,火速的料理一桌著晚餐,沒有期待,因為擔心與恐懼取代了飢腸轆轆。
在公園旁的住家,晚餐時刻總是異常的寧靜,偶而不時的傳來小孩吵鬧嘻笑聲或者父母責罵調皮搗蛋的屁孩聲,當下的父母應該對這種情景感到厭煩,但對麗霞而言,她卻異常喜歡這種活潑熱鬧的氣氛,因為自從三個孩子長大離家自組家庭後,原本心中對這個家還有些許的依靠,如今,機械式的日常,身體依然作動著,但平心而論,更像是被操偶師用細線引領指揮,往前、往後。
牆壁上的時鐘在安靜的空間滴答滴答的作響,短針指著七,長針停駐在六,麗霞的胃不由著開始翻攪著,兩個眼睛雖看著電視,耳朵卻像一隻在草原隨時保持警覺擔心隨時有猛獸出現的小鹿,八點原是婆婆媽媽的長壽劇時間,因為此時大部分的家庭都已結束了杯盤狼藉的餐桌,褪下了看似清閒但卻繁忙的家庭主婦的標籤,此時此刻,家裡的僕人婦女終於可以在電視機前享受一個拋家棄子的清閒,但麗霞的耳朵更注意起屋外在馬路奔馳的車聲,深怕一個遺漏,可能就會犯了滔天大罪,一樣的情景在同一時刻因著先生熟悉摩托車聲的關閉,激起一顆忐忑的心的漣漪,水泥工的先生帶著酒意,大聲地打開原本就已經有點故障的大門,一進門就將工具、衣服、鞋子一股腦兒丟在地上,因醉酒嘔吐物還噴灑了滿地,不知是今天賭博輸了錢,還是有什麼不如意,一進門就開始數落麗霞,從剛結婚剪破衣服開始細數一條條罪狀,像一個任性犯錯的小孩將所有的過失強推給別人承擔,更像是一個不得志落魄小生,把這一生的不幸變成別人的原罪,只為了自卑不敢抬頭挺胸的自尊心作祟,而這一切的承擔都交給了他以為應該得到無限恩寵的麗霞,發洩完所有的不悅,就搖搖晃晃地往臥房的床撲躺,獨留一臉漠然、全身緊繃的麗霞,安靜的、不再流淚的幫先生脫襪、脫衣及整理因酒醉嘔吐的髒物,直到沒胃口的嚥下部分飯菜,此時,電視上長壽劇已經播完,11點的夜間新聞已經開始,麗霞依舊安靜的關好門窗,關了電視,默默躺在床上,身體疲累但心裡卻總是悶得慌,旁邊的枕邊人沒有牽掛的呼呼大睡,獨剩麗霞望著天花板,等待天明。
清晨的公園除了鳥叫聲外,更多了跳舞的音樂聲,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趁著一大早送走吃完早餐就去上工的先生,偷偷攢下微薄的時間,跟著公園的老師與一群婆婆媽媽搖搖手、擺擺臀,甩開昨日的煩悶、樹陰下這群有著重大貢獻卻沒有薪資的地下長工,在此時展開了難得一見的笑容,麗霞自嫁入這個家庭後,就像沒了自己的靈魂,結婚初期為了可以盡快彌補獨生子傳宗接代的壓力,年年充當生產機器,只是過程艱辛無人聞問,連續流產二次後,子宮才順利著床,只是在連續生了三個女兒後,婆婆也從一開始的期待變成不悅的埋怨,先生也從那時開始常常酒醉回家,甚至染上賭博的習性,工作家庭的不如意,麗霞形同所有人的出氣筒,尤其先生陰晴不定與自卑的性格,造就他脾氣常暴起暴落,每每就像颱風過境的踉蹌難堪,不被祝福的孩子出生後,母親的天性總是逞其所能與雙臂護衛者不被疼惜的心頭肉,原本僅是接受流彈的射擊,此時更像夾雜著巨砲的破擊,舊時代女性的堅持與道德約束,痛苦與難過也必須和血吞,狹小的房子無處躲藏,只剩夕陽斜下,眾人皆外出時,倚著門窗看著公園熙來人往的人們,想像一個自由。
一個人有著健全雙腳與獨立的自由意志,原應在自由過國度下,盡其所能地飛奔多遠就多遠,可對於麗霞的雙腳總是不聽使喚,原生務農大家庭老大的天職,多了協助父母照顧一家老小的枷鎖,必須犧牲原本上天賦予的畫畫天賦,從小那喜歡拿著石頭、粉筆在地上牆壁上到處展翅高飛的圖像,總在人群、農田、市井街道與天空中到處穿梭,國小一畢業,家中九個兄弟姊妹的嗷嗷待哺下,原本有機會考上鎮上最好的國中,因著這老大的緊箍咒,放棄心死,自己的職責扛著著弟妹的未來。直到弟妹慢慢長大後,原本在鎮上一家裁縫工廠穩定工作下,她開始利用夜間時間念了夜補校,過程雖辛苦但卻甘之如飴,一個因緣際會下,裁縫的同事介紹現在的老公給她認識,一個看起來忠厚老實卻有一技之長的年輕人,重點是他很孝順父母,每個年代都有其特殊看重的意義,而孝順代表著一切美好品格的迷失,讓麗霞迷失在一個優點抵扣所有的缺點的假象,婚前婆婆和善對待讓麗霞誤以為後半輩子的美好依靠,等到過門後,才知老公孝順過頭的對母親唯命是從的後座力,讓原本對新生活多有期待的殷切盼望,落空。
婚後因為婆婆的控制慾強再加上先生自卑易於猜忌的心態,麗霞的生活空間限縮在婆家公園與市場中遊走,而且如果在外面停留時間過長時,回來還是會受到一頓痛責,自小老大的溫吞忍辱的個性,總讓麗霞默默的承受這一切,只是在連生三個女兒後在這個家庭受到的鄙視更甚從前,幸好上天還是有稍微感念到麗霞的辛苦,婆婆在小女兒出生不久後就病倒了,雖然生病期間還是會對麗霞頤指氣使,只是過程並不長,再者三個女兒都異常的貼心,對於麗霞的心靈撫慰與依靠有著非常重要的價值。
老公在失去母親的依靠後,變得更加的不安,總在上班期間會不定時的打電話回家查看麗霞的行蹤,如果發現家中電話鈴聲久未有人接聽,回家後一定是一番嚴刑拷打,直到逼迫麗霞簽下不敢輕舉妄動的切結書,曾經在心理出現幾次的衝動想要放下這一切一走了之,老公總是抓住麗霞對三個小孩的罣礙,以處罰小孩威脅著麗霞,那沒有自由的牢籠鎖不住一顆心自由地飛翔,可是三個小孩的牽絆卻使其安靜的臣服,原本以為小孩長大後,情勢應該會有所逆轉,沒錯小孩長大經濟獨立後,在翅膀長硬後總是在與先生大吵一架後負氣離家,獨留先生將所有的怨氣一股腦兒出在麗霞身上,不知是心死還是習慣,這麼多年來,靜默地接受變成對上天無言的抗議,只是不曉得是否因為為維持外在的平和,反而忽視內心強大的反彈與衝擊,失眠的次數一次比一次多、每日莫名的頭痛與心悸使其經常性的吃成藥壓制,原本已很少出門的自己,坐在面對公園側門的頻率越來越高,因為看著夕陽西下人們自由走動歡笑,可以讓她以為她也可以飛翔。
一個夕陽西下的的凝視,正當看著出神時,客廳的電話鈴聲響,麗霞習慣性的飛奔接聽,電話那頭傳來轄區警察的來電告知,老公在回家的路途上,因酒醉駕車不小心與對面車道的轎車對撞,當場死亡,警察先生告知其到醫院認屍,麗霞一時之間失神沒了主意,叫回三個小孩到醫院盡親人最後的職責,太平間母女看著躺在冷凍庫那個過往的惡魔,沒有人掉下一滴眼淚,或許,此時此刻更像是一種解脫吧。
辦完了先生的喪禮後,三個女兒更加殷勤地返家陪伴著母親,只是麗霞沉默更甚從前,尤其常常出現兩眼無神沒有生氣的狀態,直到某個夜晚,三個女兒剛好一起回家陪伴母親看電視,剛好在看到一則新聞在報導泰國如何用一根麻繩就可以綁住一頭大象,從小慣於被細細的麻繩綁住,用盡力氣也掙脫不了的小象,長成巨無霸一般的大象以後,竟然還是相信,自己怎麼也掙不斷那條同樣的細麻繩。於是,牠放棄了掙札……,看著電視上不斷掙扎的小象扭曲著身軀哀號,麗霞嚎啕著大哭了起來,這一瞬間她崩潰了,這幾十年來,她被身為老大的職責、賢良淑德的妻子、護衛小孩母親的天性、保衛著原生與現在家庭的完整性,這一條無形卻緊緊死命的箝制住她的咽喉,她不能為了活命掙脫看不見魔手,因為她不能對大家自私,唯一的死裡逃生的方法就是讓自己沉默的死心,因為這才能顧全大局,只是這天塌下來的承擔真的好苦,三個女兒懂得母親的眼淚與悲鳴,抱著母親一起共鳴那隱藏數十年沒人敢觸碰的潘朵拉的盒子。
夕陽西下時的溫度與氣氛最讓人們感到放鬆,喜歡畫畫或拍照的人,總能在此時瞬間發現永恆的美麗與燦爛,公園裡除了散步、運動、的老老少少外,少了固定時間出現在公園陰暗處某個門口的微胖婦女,但是在公園中間草坪上多了一位坐在斑駁藤椅穿著色彩繽紛長裙的微胖婦女,靜靜的拿著畫筆勾勒出此時此刻在公園中獨立自主的靈魂,圖畫中的人物感覺是那麼的平和且用色大膽,最特別的是放風箏的小女孩,開心暢懷的奔跑放風箏,無拘無束的自在,只是有趣的是,畫面中的風箏竟然沒有線,她跟女孩之間就好像兩隻花蝴蝶般在沒有界線的天空中翩然起舞,飛著、飛著、直到夕陽西下。
生涯設計師-郭銘樂Robert
(NCDA CDA 國際職涯發展諮詢師認證/擺渡第九期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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