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23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大四的時候,我在課堂上第一次認識了山繆貝克特。那是一門文學史的課,大量地介紹法國不同時代中各個流派的演進,並選讀其中代表作家的著作片段。被可特令人印象深刻的原因有二:其一,在眾法國作家之林,他是唯一一位非出生於法國或法語區的。其二,有別於散文、小說的選擇,我們唯一讀的貝克特的作品是戲劇——《等待果陀》。
《等待果陀》的故事可以被說得很簡單:一對朋友來到約定的樹下,準備與果陀見面,可是左等右等卻不見人影。他們遇到了自稱替果陀帶話的人,說明果陀隔日一定會出現。然而到了隔天,兩人依然沒有見到他。幾經爭執,他們還是決定繼續等待。當然,直到故事的最後,果陀都沒有出現。整個劇本讀完以後,最值得玩味的,當然就屬「為何等待」以及「何為果陀」。許多人終其一生都在等待,然而今天我們要討論的,是一群在監獄中等待的人。
為了讓獄卒們有機會接觸到藝文活動,甫上任的典獄長決定聘請艾提安,教導他們演戲。除了那些富有價化意義的寓言故事之外,作為劇場供者者的艾提安,希望能讓他們接觸到真正的「戲劇」。一次和獄卒們的談話,讓他決定介紹了《等待果陀》,且希望能帶領他們站上真正的劇院。這群人畢竟不是真正的演員,要能在觀眾面前成功詮釋這齣戲,仍是個艱難的挑戰。後來在在初登場的表現大獲好評,受到各方邀約。艾提安哦再麻煩典獄長協調讓這群人暫離牢房,然而這群人一次又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後,決定鋌而走險......
抓狂演訓班》的故事是真的,當年的確有一群囚犯,利用外出登台表演《等待果陀》的機會越獄。片中比較大的更動,是把背景從瑞典搬到了法國。為什麽這是一齣適合獄卒們的戲?用他們的說法,等待管理人員的指令、等待照表操課的時間、等待與探監者的會面時刻、等待出獄的那天......面對一樣的牢房、一樣的空氣,他們只能待在一樣的顏色中等待,因為他們是一群失去自由之身的人。讀了這個劇本後,他們也對於「等待」產生了各自角度的詮釋。他們的全是沒有對錯之分,且各個講得出其中的道理,不是素養,而是人生。
二十歲出頭,剛讀完劇本的我,有些急於找出果陀。我以為果陀可以是「選擇」,等或者不等,不同的選則造就了劇中愛斯特拉剛和弗拉季米爾的際遇,因為選則等帶,才使他們一直等待下去。我以為果陀可以是「緣份」,註定出現的波佐、幸運兒以及男童,其實就是兩人一直在等待的果陀。我以為果陀可是是「自己」,兩人站在這棵樹下這麼多的時間,需要的是對於自身行為的意識,而不盲目。
「果陀」向來沒有一個標準答案,貝克特亦未曾給予解釋。直到某天,我赫然發現有人稱其為梵文中「希望」之意。即使我尚無證實這樣的說法在語言學上的對與錯,然而套用到獄卒們身上,竟然意外地合適。這群逃獄的人,上演了只屬於他們的等待果陀。經歷了無數的等待,最後做了不同於愛斯特拉剛和弗拉季米爾的決定。長年困在監獄中,無論繼續待在裡面的每一天,或者終於捱到離開白牆過後,他們只是一個又一個的24601,編號是無形的枷鎖,即使出獄依然囚禁他們一生。那麼,為何要等待被賦予出獄權利的時刻?不如就在此時此刻,一起逃離看不到希望的地方吧!只有逃離了,我們才能找到希望、找到果陀而不再只是苦苦等待。
電影裡,艾提安看似是開啟了獄卒們第二人生的人,帶給這些被視作底層的人物一個全新的世界。實際上,這些人也幫助了艾提安。身為一位過氣的劇場演員,已經好久沒有站上舞台了。這份監獄教課的工作雖然無法讓他繼續演戲,卻也給予他好幾次演出後的登台謝幕。當最後一場演出發生了重大紕漏,失去演員們的導演,反而一個人站在台上,對著本應前來看戲的觀眾訴說其心路歷程,且成功抓住了他們的目光。艾提安不就是渴望再次受到矚目嗎?如果獄卒們如常演出,他也不會得到這樣的機會。
貝克特是為愛爾蘭人,然而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皆呼都是以法文完成的。在他得知這場監獄插曲時,給予了一個非常「貝克特」的反應:
「這是發生在這個劇本上,最美好的一件事了。」
逃獄的人最終有被找回嗎?這位授課的老師最終有無受到處分?典獄長是否被連帶影響了?
我不知道,即使又過了好寫些年,我還是不知道。如同我也不會知道,果陀到底有沒有辦法被正確解釋。只是《等待果陀》本來就是一齣荒謬的悲喜劇,碰上了獄卒在台上的荒謬全是,以及他們最後所做的荒謬決定,這真的是最好的安排了。
蕭葉拾光
蕭葉拾光
躊躇於生活與生存之間, 因為電影與文字得到慰藉與抒發。 過去我習慣和自己對話,現在希望與大家多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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