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解「一命二運三風水」

2021/10/25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最近幾年，當有人說他羨慕我一路走來的人生和目前的生活時，我總是笑著回答：「大概是因為我比較好命，比你們幸運吧？」這不是故作謙虛或在說風涼話，而是我真的越來越這樣認為。

　不談是否值得羨慕這類因人而異的主觀看法。我年輕時候一直相信，一個人的人生主要來自自己的選擇，而一路走下去，人生到底會展現什麼樣貌，主要也是來自個人努力與經營。但中年以後，卻慢慢體悟我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其實，有太多自己無法掌控的因素一直在默默地左右自己人生的走向與結果，而它們就是古人所說的「命」（君子以不在我者為命）。

　雖然，我還是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但自己能掌握的比例卻一直在縮小中；所以，如果說我的人生有什麼值得讓人側目的地方，「因為我比較好命，比別人幸運」的想法就越來越明顯。

　古人認為，決定一個人貴賤窮達的因素為「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我以前對這種說法相當反感，其中跟個人努力直接相關的是「讀書」，但卻排名第五，只能說「聊備一格」而已。而名列第四的「積陰德」，指的是個人的良好行為（譬如救人一命），它雖然也「操之在我」，但如果不是「感動上天」，而在你的功德簿上記一筆，那恐怕也無法對美好人生產生加分作用，所以，只能算跟個人努力間接相關或半相關。

　那前面三個因素說的又是什麼呢？照傳統的說法，第一，「命」指的是個人出生的年月日時所形成的「八字」，它是決定個人人生最重要的先天因素；第二，「運」指的是個人靜態的「命」在時間推移中的動態表現（流年）、與其他「命」相遇而產生的生剋作用；第三，「風水」說的是祖墳（陰宅）及自己住家（陽宅）方位、形狀等所產生的「氣」的作用。

　雖然只是簡略敘述，但對這樣的論點，我只能說「如果我相信，那我就會對不起我所受的教育」。那我認為「自己無法掌控」但卻能決定個人人生良窳的因素又是什麼呢？當我認真思考後，發現「一命二運三風水」可能還是最貼切而傳神的說法，不過內容跟傳統論點卻有很大的差別。

　先說「命」，傳統觀點認為它指的是「出生」的時刻（八字），西漢的王充早就指出，要說有什麼時間點，那也應該以「受孕」的時刻較有意義；用現代話語來說，就是父親精子和母親卵子結合，形成你生命藍圖的瞬間，但我覺得它指的並非時刻，而是個人承襲自父母的遺傳基因，那才是你先天的「命」。這個「命」讓每個人生下來就有不同的稟賦、特質等，我說我認為比多數人「好命」，因為我自覺後來在某些方面的表現比別人好，多半是因為我在這些方面有著比他們好的先天優勢（個人努力當然也很重要，但究竟占多少比例無人知曉），我對此深表感恩，也對不如我的人感到抱歉。

　至於「運」，我比較喜歡用「時」與「遇」這兩個概念。「時」指的是個人所生存的大時代的氛圍，它是盛世、亂世還是衰世，顯然會影響每個人在人生舞台上的演出；也可以指一個特別的時機點，譬如投下巨資開辦婚宴廣場，卻碰上新冠肺炎疫情來襲；一個人的作為到底是「生不逢時」或「時來運轉」，也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遇」除了遇到的時代或時機點外，更常指的是人生旅途中遇到的各種人，譬如老師、同學、上司、同事、朋友、配偶、事業夥伴等，他們絕大多數都是「非出於自主選擇」而遇到的，但與他們的互動卻會深深影響個人人生的走向與結果。在這方面，我會說「我比別人幸運」，因為我覺得我在人生的旅途中遇到不少好的老師、朋友、同事，特別是我的妻子，他們對我的人生能走到今天這個樣子都發揮了很大的助力，所以我很慶幸自己能有這樣的機運，也對這些生命中的貴人表示謝意。

　至於「風水」，我覺得它原本的含意很清楚，指的就是生活空間裡的「風」和「水」這些地理環境因素，它們當然會對個人的身心健康與人生造成影響；某些古人把好好的一個觀念衍伸成陽宅與陰宅的「氣」，而且居然能決定是否中狀元或發大財，不僅扯得太遠，更讓人哭笑不得。

　總之，我覺得人類在思考能影響個人貴賤窮達、生死禍福的因素時，古人和今人在大方向上其實非常類似，都認為因素是多重的，只是對每種因素的細節和所佔比例產生差異，與其全盤否定古人說法，不如在它們的根基上提出新的論點，讓老幹長出新枝葉，始能擁有更符合現代文明與知識的樣貌和生命力。

　在塵世的大舞台上，為什麼每個人會有不同的角色和戲碼？因為每個人都有他的「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排列順序也許會因人而異，但當我在對歷史文化採取更寬容的看法時，才忽然又覺得提出前述命運觀的古人會把「讀書」列在最後，可能還另有兩個用意：一是想提醒自以為學識高人一等的「讀書人」應該要謙卑一點；一是他們可能「書讀不好」（沒有功名），所以貶抑讀書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