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到原獨火塘。今天讓我們以拉丁美洲的兩個案例,繼續討論關於殖民的話題。
走進雨林深處,和植物打交道,這是馬雅人丘傑(Domingo Choc Che)的日常生活。他居住在瓜地馬拉東北角的一個小村莊,是一名傳統醫藥專家(ajilonel)。就跟美洲許多原住民族一樣,這樣的醫藥專家不僅傳承知識,本身也是精神導師,而丘傑除了從事傳統活動,還參與倫敦大學學院關於傳統草藥的科學研究工作。他就像是馬雅傳統知識和外界的橋樑。據認識丘傑的人說,他在人群當中總是很沈默,反而是與植物相處時最覺自在。
去年六月,丘傑的鄰居數人指控他在墳地實行巫術,將他從家裡綁走,之後毆打折磨他長達十個小時,最後在週日早晨在他身上縱火。新聞
報導稱丘傑的最後時刻被人錄了下來,畫面顯示著火的丘傑哀嚎奔跑呼救,最後在鏡頭前地死亡。
沒有任何人對他伸出援手。
這是令人髮指的仇恨犯罪,而對當地馬雅人來說,他們不只痛失親人好友,也失去了作為知識貯存所的精神導師。這就好比一個只有幾座圖書館的世界,突然間被放火燒掉了一座。
▼圖為去年丘傑遭謀殺之後,馬雅祭司們在瓜地馬拉市憲法廣場舉行的紀念儀式。
以懷疑猜忌的眼光看待原住民的傳統醫療活動,甚至進而仇恨、虐殺從事這些活動的原住民,是當前原住民傳統知識傳承的一大障礙。不過這種障礙畢竟以犯罪行動為手段,比較容易激起公憤,跟另外一種障礙相比,還不算最難界說、討論、應對。另一種比較棘手的障礙就好比最近發生在墨西哥的立法事件。
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問題的核心在於墨西哥政府提出一項法律草案,要規制傳統醫療健康活動。政府提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說這樣的立法有助於將原住民的傳統知識整合進入國家的醫療體系,也能縮小墨西哥社會的醫療不平等現象,但原住民及一些反對法案的學者則認為,集中化的管理會在墨西哥各地的原住民社群造成文化和社會衝擊,對原住民的文化與傳統知識傳承不僅無益,反而有害。
批評者
指出,這項法案受到跨國醫藥企業的影響,其實目的在於掌控傳統醫療活動的所有元素。除了大型跨國企業,墨西哥本土的學術機構和職訓機構也樂見法案通過,以便開展相關訓練的新市場。一名傳統醫生索里亞娜(Cilintli Griselda Soriano)則表示,傳統醫生在部落生活裡扮演重要的角色,一但這個角色及相關活動必須受到外部規範的約制,這一部分的部落生活就無法順暢運作,不但會影響到其他活動,最後傳統活動本身也會瓦解。
索里亞娜的批評直指所有原住民族與國家之間的問題癥結——主權,和自我管理的權力與權利。作為殖民者,國家強行以自己的法律體系,取代原住民社會原有的規範系統,其結果就是原住民的社會逐步瓦解。
這一點認識非常重要,因為這說明原運是面對國家時一種全方位的反抗活動。這不是因為原運者喜好挑釁,而是原住民族與國家的關係就是如此,兩者之間的合作空間極小,而在國家無法認清問題本質,始終堅持國家體系是唯一體系的情況下,甚至談不上合作空間,頂多就是在規範層次上你來我往漫無目的的交鋒。
就台灣而言,我們相信台灣的原運已經走到一個新的階段,原運者必須正視問題的根本,而不是無止境的打著游擊消耗戰。同一時間,台灣社會的非原住民也需要重新理解原運。如果你對原運抱持著同情或者願聞其詳的態度,你對原運能夠做出的最大貢獻可能並不是參與活動或發聲,而是嘗試了解。畢竟「坐下來討論的意願」只是推動事情的一部分,與這同等重要的還有「了解到底要討論什麼的意願」。
原獨語錄059|當你有源頭的不正義;立什麼法,建什麼國,都有「源頭不義」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