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許多人對於咖啡的講究更甚於食物,從咖啡豆的產地、烘焙的程度、磨粉的方式乃至沖泡時水流的大小和溫度,以及器具的選擇,無處不細節。每個環節都講求用心、方能享受一杯精心調製的美好。
或許我對於罐裝咖啡的偏執,來自於那是我人生中品嚐的第一口咖啡。罐裝咖啡如同容器一般,它濃縮、保存了我對於80-90年代的記憶;同時,它又如同一把鑰匙、一個關鍵字,讓我可以隨時從它開始,延伸、連結、召喚我的記憶,那個屬於我的80-90年代。
這便是我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咖啡,你對罐裝咖啡的印象又是什麼呢?
無論咖啡廳或自家客廳、工作場域。咖啡代表的早已不是提神的飲料或是生活情調,更是一種儀式、一種生活態度;同時也是一個鮮明的象徵,標示這個時代,我們不需再為活著這件事煩惱,我們思索的是如何才能活得更好。
2021年的台北街頭,幾年前開始的咖啡風潮仍自盛行,你可以見到不斷開設的各式咖啡廳──無論是連鎖品牌,或是獨立、標榜個性的手沖店隨處可見,甚至連便利商店所販售的咖啡也不斷進化、精益求精。
觀察來往行人手上端著的咖啡,它們傳遞出這樣的訊息:我們所選擇的不僅僅是一種飲品,更是品味和生活的追求。
但是,我對於罐裝咖啡仍然有著偏執般的喜好。
我必須說,我無意貶這樣的生活方式和價值──我擁有還過得去的味蕾和鑑賞能力,也樂於享受這樣具有儀式性、質感的生活方式;事實上,每日我都會拿起磨豆機,經歷這從磨粉開始便為感官帶來無窮愉悅的美好體驗。
某次和友人的閒聊中,大家談起如果有選擇,自己會選擇什麼樣的咖啡作為人生的最後一杯咖啡時,我不假思索的回答:「罐裝咖啡」。
但當友人問起為何會是那工業化、甚至是缺乏細緻層次,並且製作上也缺乏情感和溫度的罐裝咖啡時,一時之間,我竟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雖不過是日常閒聊、無足輕重的話題,但我決心找出原因,為何是罐裝咖啡?或許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得先解決另一個問題:我是如何接觸到咖啡的?什麼時間、又是在哪裡呢?為了搜尋這一個又一個答案,我穿梭在記憶的諸多片段之間;從記憶中的某一個點開始回想,然而當我延伸、連結一個又一個記憶點的時候,我發現它們慢慢匯聚,成為一個交織的面。
英國歷史學者東尼.賈德(Tony Judt)曾於其回憶錄式的著作《山屋憶往》(”The Memory Chalet”)中談到他如何在記憶中探索他對外在環境的觀察,並且對於這些外在經驗對他的影響,如何引導他展開諸般思索。
於是,我也嘗試著以類似的方式開始探索,並試圖自諸多的片段回憶中理出一個脈絡,這便是決定動手寫下系列文章的原因。
我出生於1981年,正好是台灣「十大建設」的開端。我成長的年代,正是所謂的「台灣奇蹟」為人們在生活上帶來快速改變的年代:1980-90年代。
從我所處的時代觀察,我時常覺得自己很幸運,出生得夠晚,不必經歷70-80年代中美斷交、國際情勢風雨飄搖的艱辛歲月,貧窮和缺乏安全感的戰後生活從來都不是我生活經驗中的一部分。但是,這些過去離我並不遙遠,我還能從生活和週遭景物中感受它的痕跡、從長輩口中聽到許多過往的經歷,並且能自生活態度中察覺那過去帶給他們的影響。
同時,比起90年代後出生的孩子,我出生得夠早,早到足以參與經濟快速成長、生活品質不斷提高的年代;90年代時我已是個青少年,年齡已經大到足以意識和記憶環境的改變。
因此,早已成為現今青年世代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便利商店、電玩、網路,它們對我而言從來都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我見證、經歷這些事物發展的過程,並且察覺它們又是如何改善/改變我們的生活。事實上,外在環境的轉變,以及快速改變時所伴隨的過度時期景象,它們充滿在我的成長記憶中。
我正是在這樣的環境和時代中成長的。
或許我對於罐裝咖啡的偏執,來自於那是我人生中品嚐的第一口咖啡。罐裝咖啡如同容器一般,它濃縮、保存了我對於80-90年代的記憶;同時,它又如同一把鑰匙、一個關鍵字,讓我可以隨時從它開始,延伸、連結、召喚我的記憶,那個屬於我的80-9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