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相識是風
音響傳來劈哩叭啦的鞭炮聲，驅走了眼前微醺的酒意，我的新娘正在前方的那道門後，和她的姊妹淘嬉笑打鬧，我卻一直在想：「我們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那是同事領著我來到妳的部門，把我這個新人捧得天花亂墜時吧！

我環顧一辦公室吱吱喳喳的女人尷尬不已，忽地瞥見遠處的妳，在座位上支著頭對我勾唇一笑，連鏡片背後的眼神都帶著笑意，讓我印象深刻。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這就是「一見鍾情」。

因為彼此工作性質的差異，我們很少碰面，但我總藉故到你們部門辦事，用眼角的餘光窺探妳。

有時，妳在電腦前敲敲打打；有時，妳在座位上皺眉深思；有時妳和對面的同事低聲交談……

妳總有讓我看不膩的萬種表情，也許，那是因為我從沒能好好看著妳，專心聽妳說話、與妳交談。

等著到妳部門的藉口、等著與妳偶遇的機會，等過一天又一天，我不甘心！我一心記掛著妳，妳卻對我視若無睹，好不公平！

於是有一天，我起了個與妳工作有關的話題，假意詢問妳部門的同事。

妳注意到了，又是支著頭，笑著聽我把話說完，然後起身向我走來，熱心地說：「這事兒你就要問我了！」

那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交談，我卻完全聽不到妳的聲音，只覺得雙頰一直熱起來，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我碰碰碰的心跳聲。

「……就這樣，懂了嗎？」這是我唯一記得的ending，午夜夢迴時，一遍遍地在我耳畔repeat。

當時，我的新娘還只是我的女友。我和她認識有一段時間了，是朋友牽的紅線。

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幾乎想對她吹口哨，好一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清麗女子，和她說話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只有一種看到美女的興奮，忍不住就想胡說八道逗她笑。

後來我們一起看電影、看夕陽、看夜景、逛夜市、拜訪雙方父母、擁有彼此住處的鑰匙。

她安靜地聽我說話，做我愛吃的料理，在我需要她的時候，守在我身邊，用無微不至的體貼將我層層包圍。

愛一個人不必太費力，這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戀愛方式了。

我以為，這就是我要的女人了，擁有她，我一定會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如果，沒有遇見妳的話。

如果沒有遇見妳，我一定不知道原來我的如簧巧舌也有打結的一天？

如果沒有遇見妳，我一定不知道找一個見妳的理由竟是如此艱難；

如果沒有遇見妳，我一定不會在凌晨兩點多因為夢見妳而幸福到失眠；

如果沒有遇見妳，我一定不會在十字路口因為想起妳的一顰一笑，而綠燈停車、紅燈前進。

我在心裡問過自己千百遍，為什麼要這麼在乎妳？妳有什麼好？她比妳美麗、比妳苗條、比妳溫柔、比妳更愛我！我幹嘛要苦苦想著妳、把自己弄得狠狽不堪？

我不斷祈求上蒼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確認自己的感情，然而婚期仍是一天天逼近，完全沒有變數，老天爺並沒有站在我這邊。

這件事我無法向任何人傾吐，所有的人不是認識妳和我、就是認識我和她，教我怎麼說得出口？在這喧騰熱鬧的人群中，我想妳想得心痛，寂寞得要發瘋。

道賀客人聲聲催促的笑語中，我突然慶幸自己和妳並不熟稔，不至於下帖邀妳前來觀禮，否則我怎麼走完這長長的紅毯？

不遠處的她低頭斂眉，抬臉看我的時候，眼中有一抹堅定。

是的，所有的無奈與不甘，都該和酒吞下，我要好好待她，妳讓我傷心，我就不該讓她傷心。

於是，我站起身來，拾起笑臉，把手伸向逐漸靠近的她，假裝是妳，正向我走來。

離別是雨
在擁擠的機場人群中挨挨蹭蹭，左臂突然一陣鈍痛，一側身只見一名男子正幫我拾起被撞落的包包，帶著歉意的笑，低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高大身影，我突然想起了你。

不知怎地，有段時間老見你出現在我辦公室裡，修修長長地走進我眼角的餘光中，帶著得天獨厚的自來笑，不知不覺也走進了我心裡。

佇立候機室裡，延續著對你的想念。

每一次你來，總是問些令人絕倒的問題，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般善於言詞卻不油腔滑調的業務，看著你千變萬化的機智反應，忍不住就想問你：「你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

我還想問你，為什麼跟我說話的時候，你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為什麼電梯裡沒什麼人，你卻老要跟我靠得這麼近？

為什麼我們科聚餐的時候，你會突然出現？

為什麼門口那麼多座位，你偏要坐到角落我旁邊的位置？

為什麼餐廳裡一點也不吵，你卻要低頭湊耳聽我說話？

為什麼我們工作上不曾往來，你卻問我的手機號碼，強迫我加你的line？

他們告訴我，你已經訂婚了呀！

為什麼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會正巧碰到你？

為什麼每次下班你就剛好會經過捷運站、可以送我一程？

為什麼每天一大早你就給我發早安圖？每隔一天就給我寫問候的email？

為什麼你每次出差回來都會給我帶土產？

為什麼在電話裡你總說要帶我去幹嘛幹嘛？

為什麼在我面前你從來不提你未婚妻的事？

他們告訴我，你就要結婚了呀！

我們之間沒有太多的故事，有的只是雋永的回憶，和永遠也忘不了的感覺，在當時的你和我之間流動。

冬末的一個週六下午，你受邀到分處當講師，一定要我前去捧場。我沒坐在你安排的位子上，故意挑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因為我不想和別人一樣，忙著點頭稱好、忙著抄抄寫寫，我只想專心致志地看著你，用盡全力將你的身影刻進我的腦海裡，在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給你一個全世界最燦爛的笑容。

於是，無論何時，當我閉上眼睛，就會聽見你濃濃的鼻音，流暢生動地轉述著你的故事，我就會看見你張開的大手，骨節分明靈巧修長。

然後，我就可以幻想，你那獨有的孩子般的笑聲，從此不再遙遠，只在我的耳畔響起。

我就可以幻想，我也能牽著你的大手，走在海邊的夕陽餘暉中，即使不言不語，我們的心依然溫暖不寂寞。

終於可以堂而皇之地將你看個夠，再也不用顧慮別人的目光了。

那個午後，是我認識你以來，最幸福的時刻了。所以，我要一遍遍溫習，好讓自己永誌不忘。

旅客開始登機，我從地勤人員手中接過機票和證件，突然覺得好笑。

結婚，多麼特別的一個日子，走過了這一天，我們竟成了再難有交集的平行線。說不出我愛你，卻怎麼也忘不了你。

飛機起飛，高雄往台北，我正向有你的地方飛去。

望著機外絢爛的台北夜景，想到你的幸福笑容也漾在這片萬家燈火之中，心中竟有莫名的寬慰。

謝謝你給了我一段美麗的人生風景，從今以後，我願意這樣想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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