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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這部作品是在《我是貓》之後著作的,相異的地方在於這次夏目漱石不再化身為貓,用貓眼來看社會的現象並予以謔諷,而是以半自傳的形式虛構作為一個到鄉下地方的數學教師,與其他人之間的互動作為故事,而這就是兩者相似之處了,同樣地描寫出20世紀初期的日本社會人樣貌,而這些存在於其中的人物也都近似於理想型般地存在,也就是說現實上從無任何一人與該人物相符,但那些人物又像是在現實上會碰到類似人物的抽象集合體,也因此才讓這些人物那麼地貼近、也那麼寫實。
其中的人物有著時常一年四季穿著紅襯衫裝模作樣的教務主任、如同奴隸般跟在教務主任身旁的美術老師陪酒郎、看似敦厚實則懦弱無權的校長貉子、溫文儒雅但任人宰割的英文教師青南瓜(其美妻瑪莉亞因其之家道中落而與紅襯衫暗通款曲)、個性豪放的數學組長豪豬(與主角交好),以及個性衝動擁有滿腹(罵人)詞彙但遇上眾人卻口舌打結,自東京而來自小受到女侍阿青照顧與鼓勵的主角數學老師。
這本《少爺》即是以主角數學老師到鄉下任教一個月40圓薪水的一個月生活,因為才短短一個月所以可能也才領到40圓,但在這故事的期間以及篇幅之中,一個月之中就可以看盡社會百態。例如入住的房東會逕自入房內沏主角的茶、頑皮搗蛋的學生會跟蹤老師發現到有青樓的地方吃糯米丸子又或是吃了四碗炸蝦麵就要寫在黑板上調侃教師、主角值班在校過夜時放了一堆蚱蜢在教師的床鋪之上、或者是拼了老命踩地板鬧得不得安寧。而在這些事件之中也會彰顯出主要人物之間的個性,例如逢迎作態的紅襯衫總會假意地說些大道理,就連釣魚也要說是個高尚的活動,偏偏釣的都是些只能用做肥料的「俄國文豪」,而校長在面臨住校生的調皮時卻也只能說這只能從寬處理,其餘人等多數都順應了事,但豪豬在這時即便與主角產生嫌隙,也仗義執言稱這樣點事情絕不該姑息。而這嫌隙也是因誤會而起,一方是主角聽信了紅襯衫的讒言以為豪豬才是唆使學生的始作俑者;一方是豪豬聽信房東說的主角壞話,但實際上房東卻總是推銷些廢物骨董給主角卻不被買帳所以才造謠中傷。
最多的互動出現在四個人身上:主角、豪豬;紅襯衫、陪酒郎。主角與豪豬雖然發生過爭吵,主角因此把受到豪豬招待的一分五毛給退還,他認為給豪豬請客可是他賣了面子給人招待,但因聽信讒言而認為不值得將此人情以一分五毛給出售,於是即刻償還了這筆價款,但豪豬卻也是個硬脾氣,這一分五毛只好在他桌上放著生灰直到兩人破冰。而紅襯衫是如何的一個人呢?小人,百分之百的小人。會對主角說著類似學生喜歡你來上課,但校內複雜的情況或會惹怒你但請得忍耐,我必不讓你吃虧,但對於何謂複雜,卻又總打馬虎眼,當然的陪酒郎也在一旁附合但並沒有說出比原先語意更多的內容。但終於這樣說了: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先開了頭,又沒把話說完,的確不負責任。那麼,就透露一息吧。說來別見怪,你才剛剛那出校門,從前也沒有教學經驗,要知道學校這種地方講究的是人情義理,老是像個書生一樣全憑是非論斷、不套交情,可是行不通的哪。」
「如果不套交情就行不通,那該怎樣才行呢?」
「瞧,你就是這般直率,這就是我說的還缺乏經驗哪......」
「我本來就缺乏經驗啊。在履歷表上也寫了,年齡是二十三歲又四個月大。」
「嗯,所以才說,你沒留神時會受人暗算。」
「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受人暗算。」
「當然不必怕,可雖說不必怕,人家還是要來放冷箭的,比方你前任的那一位就吃過虧,所以我才勸你得留神才行。」
社會上總有這樣的人故弄玄虛,話說一半卻又不說明,其實「閱讀空氣」從來就不是日本人的專利,總是有些人把話刻意說得模糊,就像算命師一般說你流年不利,所以你發生任何事情從大便不順到投資賠錢,全都認為是算命師鐵口直斷,但從來就不過是模稜兩可之上可能添加了些欺瞞的惡意,也像算命師一般地紅襯衫也不說明這些「善意提醒」終究必須要注意些什麼,探究其實只不過是在挑撥離間爾爾。尤其秉持著文學士的身分,以及陰柔的嗓音與和藹的模樣,但笑裡總是藏刀,能吵個過癮的一切明明白白是非瞭然終究痛快得多,但社會上總是充斥著紅襯衫,明裡與你好來好去,暗裡對你捅來捅去。
「倘若世道如此,我也不服輸,就依樣學著世人的作法,否則總要成天吃虧的。假如事態已經嚴重到了非得去當扒手才有三餐糊口,恐怕得仔細想想該不該活下去。」
這是主角在其中的無奈,這其實或許也是許許多多自願或不自願虛假過生活的人的想法,因為若能輕輕鬆鬆,為何眾人總要去揣度話中話中話?沒有人能理解,但是這種社會風俗總像是不可質疑地傳統,穩固地流傳下來。而拍馬屁的文化或是互相阿諛與吹捧,也讓那些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是個敗類的人物成為檯面上光鮮亮麗的有頭臉的人士,紅襯衫拿著琥珀煙斗,但實際不過矯揉造作,更實際不過是個真小人,但「社會的實際」卻是這種人能得位,到底我們是獎善懲惡,亦或反之呢?主角在其中也提問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乾脆就不要在教育上還要教導不要說謊、做人誠實這些道德原則,因為終究這不過是個美言,在檯面底下卻總是反於言語地背信缺德。
而這個故事並沒有頭尾可言,倒不如把他當成一個數學教師人生中一個月見聞的轉錄,但這一個月幾乎是我們所有人都會碰上的那一個月,甚至就是我們的一生,因為我們總是生活在這種虛矯的文化底下。例如在青南瓜被調職到更偏遠的教區,美其名是增加五圓的薪資,但其實是被紅襯衫給操弄調離,所有人還要作勢弄出個送別會,但實際上卻根本並非送別,而不過是藉機喝酒狂歡,柏楊批評的《醜陋的中國人》把他人的婚喪場所當成社交場域,看來在日本文化中也不是看不見的,那我想改成《醜陋的東方人》、《醜陋的黃種人》其實也不能說不貼切。
小人得道,君子落道。這一直以來都是社會中所有人不解但持續地鞏固的模式,拿著學士名銜吃喝拐騙大家都多了許多的包容,但當你無權無勢時再你摔落水溝還要補上一腳。稱呼為少爺(坊ちゃん)多少代表著有些不經事實的魯莽,但世事那麼骯髒,被這些庸俗給沾染難道會比被這樣謔稱地好嗎?或許這種不經世故的純直反而難得,即便「太不社會化了一點」,也比笑臉迎人卻背地說三道四、詭計百出得好。然而我們依然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中,或許也將繼續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中,困難的是我們必須繼續去生存,同時不成為這樣虛偽的人。
當個少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