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個十一長假

2022/01/02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長長的十一黃金周,女兒關在宿舍裏努力作儒藏的功課,因為收了假就得交件,現在趕得焦頭爛額。
女兒在北大的歸屬是這樣,大的屬哲學系,身分是博士研究生(感覺很帥吧☺)。再往下分,共有九個專業,女兒一樣一樣念給您聽:馬克思哲學、中國哲學、外國哲學、邏輯學、倫理學、美學、宗教學、科學技術哲學、科學思想史。這一長串的分組裏,女兒分屬「中國哲學」。再依研究方向作更小的分類,就屬「儒家哲學與儒家經典」,這個小專業以「儒藏中心」為主,據說經費不少。有錢這事是系裏的老師半開玩笑說的,女兒完全無感;倒是儒藏中心一直有編校古書的「活兒」,女兒一時忘情,沒搞清自己「只」是新生,居然自不量力地挑了一本《孟子注疏》回來。當時心裏盤算的是,反正四書熟得很,而且愈是年紀老大,愈喜歡孟子那個囉嗦的老先生,捧一本回來好好校上一校,正好可以趁機讀個痛快。
可惜這個算盤打錯了。
孟子還是孟子,依然很可愛,但是作注解的孫「奭」(這個不常露臉的字和「士」同音)不大可愛。孫先生是宋朝人,算是當時挺有名的大學者,只是這本注解寫得不大理想,因此歷代一直有人質疑是偽作,也就是假託孫先生大名的偽書。親愛的爸爸,您知道現在有人為了版權的現實利益(就是錢$啦),可以不惜鬧上公堂,這在古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他們更在乎的,是著作的內容能夠走進人群,影響社會。為了能夠讓著作的名聲響亮一點,寧可隱去自己的名姓,假借當代名人或古代先哲的名號,躲在後頭作「藏鏡人」。孫先生的書是真是假,女兒其實搞不清,那些考證的方法對我來說實在太煩人了。不過光就遣詞用字來看,實在很不高明,看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儘管後悔不迭,答應的事總得好好辦,而且先前已押定交稿時間,就在十一長假結束之後,只好拚了老命埋頭苦幹了。
雖然像煞閉關,但一天當中女兒還是會設定兩次「放封」時間(「放封」是監獄的用語,放犯人出來轉轉溜溜)出外用餐。因為是十一長假,先前在臺灣看過萬頭鑽動的精彩報導,向來不喜歡跟人擠的女兒,會故意「踅」(這個字國語發音與「學」相同,臺語念起來很像國語的「蛇」,只是不卷舌,意思就是四處亂走)到北大西門「朝聖」。
北大西門古色古香,外貌超像臺灣寺廟的牌樓,氣派得很,「北大像廟」的玩笑說法大概就是這麼來的。上頭還高掛「北京大學」的匾額,題字來自毛澤東──這裏都敬稱「毛主席」,女兒小時候的課本都叫他「毛匪」。毛澤東也給清華大學題了字,也是掛在西門,當然是清大的西門。女兒個人的評價,「清華大學」那四個字寫的遠比「北京大學」好。是不是因為毛主席年少沒沒無聞時任職北大圖書館,受過不少閒氣,所以高下有別?那就不得而知了。
北大的前身就是京師大學堂,是清朝末年戊戌變法的產物,最早收的學生都是大官兒。大官上學,帶了奴僕侍候不打緊,還會遲到哩。據說當年北大校長氣得不得了,曾經三令五申,可也無可奈何。大官嘛,你能拿他怎樣?
也許因為身分特別,北大的校園特別漂亮,比起一般公園毫不遜色,它幾乎是北京旅遊必到的景點。北大有好幾個校門,其中的西門最有傳統特色,也許還因為方才說的題字,反正遊客特別多。女兒2002年來參訪時,大夥就曾經在西門前合影留念。不過,爸爸呀,真讓您親眼見識一下這裏洶湧的人潮,您還是會瞠目結舌吧。
北大校園雖美,來玩賞的遊客卻有一個麻煩。北大食堂雖多,並不對外開放。倒不是不能走進去,而是進去了只能乾瞪眼,因為食堂有官方補助,收費特別便宜,吃飯一律得刷「飯卡」,沒有這張卡,就算想雙倍付現也不行。
有卡不是萬能,無卡卻萬萬不能
生活在北大,還真應了一句話:有「卡」不是萬能,但沒「卡」鐵定萬萬不能。食堂吃飯一定得配備飯卡,這張卡的正式名稱是「校園卡」,一卡多用:進出校門給保安檢查,驗明正身;進出宿舍當「門卡」;到了圖書館憑卡借書,又變身成「借書證」。還可以在學校超市買東西,當作儲值卡,學校為了安全考量,還設定一次消費超過30元得輸入消費密碼。
喔,校園卡還有個好處,上面有照片,卡上注明是學生證,到某些地方消費可以打九折。
附帶一提,校園卡長得挺好看的,至少很稱頭,不像真正的紙本學生證,又醜又陽春,放在校園卡旁邊簡直像是冒牌貨。
女兒還有「浴卡」,要洗澡得上公共澡堂,把浴卡放在感應器上,蓮蓬頭五秒後自動出水。還有「洗衣卡」,放進洗衣機的收費匣裏自動扣款。宿舍每間房還配有「購電卡」,預存一定金額,用多少算多少。其他的,像臺灣就有的電話卡啦,國際電話卡啦,銀聯卡(存錢領錢還兼消費),還有一張「公交卡」(「公交」就是我們的「公車」,這裏的「公車」指機關公用車)。坐公車單次付費一元,如果有卡,一次只需四毛錢,如果是坐地鐵,一次兩元。不久之後,女兒還會有一張學生公交卡,坐公車一趟只要兩毛錢。
在北大生活,除了各式各樣的卡,還有些必備物品。比如說,小時候家裏用的保溫瓶,裏頭填了水銀內膽,瘦瘦長長的身型,可以手提的那種,女兒剛到北京就買了一個。裝了熱水洗頭、泡腳,保溫效果好得很,而且超環保,真想買一個帶回臺灣!
北京的風貌遠比臺灣媒體報導的漂亮,媒體報導的北京通常就是有人戴著口罩,甚至防毒面具,努力抵擋狂風與霧霾,跟沙漠簡直沒兩樣。先前大弟還以為北京人笨到不懂種樹來調節空氣品質,其實不是。北京的樹比臺灣一般都市來得多,至少北大的樹,算算幾千棵跑不掉吧。但北京的氣味兒真是讓人不敢領教。經常上報的「霾害」目前還沒來得及領教,常有的反倒是「煙害」。這裏的人特愛抽煙,隨時都聞得到煙味,即使號稱要打造無煙校園的北大都一樣。
讓人不敢領教的氣味還包括廁所。廁所居然看不到刷子,是一支也沒有喔!清潔員(他們不叫清潔工)拿拖把抹馬桶,有時還直接把拖把泡在馬桶裏,門一推開,哇,一支拖把赫然盤踞其上,簡直像在示威!同一支拖把還拖地,也許還拖洗手臺?真是「物盡其用」的「萬用」拖把呀。先前報上還爆料北京有知名飯店直接拿浴巾擦馬桶……
清潔人員習慣如此,使用者習慣也好不到哪兒去。親愛的爸爸,我們宿舍住的可全都是北大未來的博士呀,可有些準博士的生活習慣實在稱不上博士級。用過的衛生棉(這裏叫「衛生巾」)摺也不摺,大喇喇地敞開經血攤著,最恐怖的是有時還扔在垃圾桶邊上,是很不害臊地「面」朝上,好像在考驗來人的膽量。另外,門雖設而常開也就罷了,有些人明明便祕,偏還要敞開著門,如廁的人自己不覺得怪,反倒是女兒常被嚇到。開門上大號製造的另一個更為實際的問題,是「香」飄十裏,那氣味兒從大敞的廁所直接發散,在隔壁的盥洗室「洗漱」(也是這裏的慣用語)得接受一陣一陣襲來的「浪潮」。還有不喜歡沖水的,雖然說沖水開關不好使(臺灣習慣說「用」,這裏叫「使」),但留下一大「坨」就走人也實在太超過了。幾乎被薰得暈厥的女兒只好數度屏住呼吸,拿臉盆接了水進去消除後患。
我有時會想,真要總結北京的感官印象,會不會就是「臭美」——氣味「臭」得教人不敢領教,可風景「美」得讓人流連忘返。
啊,不講這些倒胃口的,北京倒是有些有趣的小吃,昨天剛在小巷弄發現的,改天再跟爸爸報告。
(北大家書 輯1-4)
田心耘
田心耘
北京大學儒家思想哲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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