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學,我來了!

2021/12/17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親愛的爸爸,
五十歲跨海到北京讀博士,
異地求學超有趣,
如果沒跟您老人家分享,
實在太可惜了!
北大要求新生統一在8月31日報到,當天正好是禮拜六。從來不曾見識過北京堵車(我們叫「塞」,他們叫「堵」)陣仗的女兒錯估交通時間,原本以為下午6點到北大應該綽綽有餘,結果一下飛機,先是卡在等候出租車(臺灣的「計程車」)的超長人龍裡動彈不得,好不容易上了車,又卡在擠成一團的車陣──這話絕不誇張,大陸的人多到摩肩擦踵是常識,只是沒想到車也如此。幸好因為龜速前進,居然也沒鬧出車禍。等到終於抵達報到現場,已經遲了近一個小時。認定本人當天不會現身的行政老師就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女兒在附近轉了一大圈,怎也找不到哲學系的攤位,又很無助地轉了兩圈,終於問到一位熱心的老師,一聽我口音就問:「臺灣學生?」驗明正身後主動打電話聯絡。他前前後後打了好幾通電話催人,約莫四、五十分鐘後,終於來了兩個年輕的男士。女兒後來知道其中的王老師是負責學生事務的,名為老師,其實是工讀的碩士生;另一位李林老師是黨部(當然是共產黨啦!)書記。李老師先帶著女兒把住宿費繳了,夥著王老師拉著我那兩大箱行李,先讓保安用人力車送了一大段路,然後接手從天橋拉到宿舍三號樓門口,再從大門扛著直上六樓!
6樓。沒有電梯的六樓。一個行李箱足足有22公斤重!
出門之前女兒擔心沈重的行李上不了6樓,天性樂觀的大肚魚還笑:放心啦,自然會有兩個「地仙」出現幫你的忙。沒想到真來了兩個「地仙」!
盛年的導師涵靜老人全家福/後左1即李行導演。
親愛的爸爸,地仙可是有典故的。當年女兒的宗教導師涵靜老人一心一意要遵照師命到西北弘教,得到財政部長孔祥熙允許,調職成功後立刻丟下繁華的上海,一個人跑到西安開疆拓土。賢慧的師母是在家侍候老人家過完農曆年,才帶著4個從2歲到10歲不等的孩子前往西安會合。因為是舉家西遷,帶去的行李等於是全部家當,足足有數十件。我們導師壓根兒不管這些細節,還天真地認定隴海鐵路會一路通達西安,怎也沒想到中途居然要換車!師母苦著一張臉,心想四個小孩也就罷了,要嘛抱著,要嘛牽著,就到另一列火車去了,那些重死人的行李可怎麼辦?不想沒有煩惱太久就突然出現兩個彪形大漢,一聲不響地把東西一樣一樣搬過去了。東西搬完,人就走了,仍然是一句話也沒說。師母起先以為是導師派來幫忙的人手,去到西安問起,才發現導師什麼也不知道。後來謎題揭曉,是護持導師修行的地仙。
因為媽媽那些年的宗教迷狂,我們家對宗教始終諱莫如深,即使女兒信的是與中華文化密切結合的正信宗教,也不曾向您提起宗教導師,就借這個機會跟您介紹一下吧。
涵靜老人本名李玉階,祖籍江蘇常州,五四運動的學生領袖,因為這個機緣開始在上海作官,一路作到財政部的機要秘書。他西行弘教之前的財政部長是宋子文,申請調職後不久,部長換成孔祥熙,批准了他的調職申請,他就帶著西北鹽務特派員的身分到西安去了。
女兒這樣講好像乾巴巴的,涵靜老人有四個兒子,老三就是大名鼎鼎的李行導演。
喔,還有「地仙」,再跟爸爸解釋一下什麼叫「地仙」。道教修持有成,已有成仙功果,但是軀殼還留在人間的,就叫「地仙」。女兒碰到的兩位老師當然不是地仙,卻是挺實際的貴人。地仙難遇,貴人在報到當天卻幸運地遇到好幾位。剛拖著兩大箱行李走進北大東門,一個娃娃臉,穿著保安制服的男孩走了過來,對著女兒綻開一臉燦爛的笑容。女兒跟他解釋報到手續還沒完成,他便幫著把行李拉到一旁,讓女兒自去報到。報到手續拖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可以拉行李的時候,這個陽光男孩已經出別的任務去了。可女兒還是由衷感謝,後來在北大西門的崗哨遇見他,趕緊趨前致謝,還順便問了名字:陸文皓──很可愛的「小朋友」,比我們家的軒軒足足矮了將近兩個頭。
回頭來說貴人李林老師。他把行李扛上六樓之後,又趕緊打了電話給已經離開的行政老師。謝老師當時已經把車開上高速公路,接到電話急忙折返,趕到暢春新園的博士生宿舍,單為女兒一個人把報到手續給辦了,裏頭有那張進出宿舍必備的校園卡。讓女兒又感激又慚愧。
報到太遲,終究還是有些或大或小的後遺症,一些未完的行政事務手續讓女兒吃了不少苦頭。第一次班會沒趕上,以致諸事落後,完全在狀況外。不過女兒很能自我安慰:笨鳥慢飛嘛!更何況,女兒很早就發現,這一生,我的生命動線始終都是開低走高,起頭少有順遂的,可一段時間過後,便如倒吃甘蔗,漸入佳境。這種由苦漸甘的歷程女兒倒挺享受的。就像爸爸,有沒有覺得年輕時受的罪,老來好像得到了些許報償?媽媽雖然還是嘮叨得嚇人,但至少,兒女都能理解爸爸的無奈,而且,再怎麼樣,媽媽還是比以前稍稍進步一點點啦!(輯1-1)
田心耘
田心耘
北京大學儒家思想哲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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