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向齊國求救
韓國遭遇「南梁之難」,向齊國求援。齊威王召集大臣們進行謀畫,問道:「早救韓國,跟晚救韓國,哪一個方案更好?」
張丐回答說:「晚救它,韓國將會反過來加入魏國,不如早點援救它。」
田忌回答說:「不可以。韓國、魏國的軍隊尚未疲憊,而我們就去援救它,這是我們替韓國承受魏國的軍隊。我們反而要聽命於韓國了啊!而且魏國有攻破韓國的意圖,韓國看到自己就要滅亡了,一定會向東催促齊國。我們因此暗地裡與韓國締結更堅固的關係,而晚一點承受魏國疲憊的軍隊,那麼國家的份量就可以加重,利益可以獲得,名聲也可以尊貴了啊!」
齊威王聽後回答說:「說得好。」於是便暗自裡告訴韓國使者齊國將會出兵援助,便把他打發回去。
韓國自恃有齊國的援助,便與魏國軍隊交戰五次,但五次都無法取勝,於是便向東去催促齊國發兵。齊國因此便起兵攻擊魏國,在馬陵這個地方大敗魏國軍隊。魏國軍隊被打敗,韓國的軍隊也在戰爭中削弱了,韓國與魏國的君主最終憑藉田嬰去朝拜齊威王,向齊威王臣服了。
魏惠王打算向齊威王臣服時找的是田嬰而非鄒忌,乃在於後來鄒忌陷害田忌的事情曝光,鄒忌被免除了相位,封地也被收走,轉讓給了田嬰。田嬰成為新的齊國宰相。(田忌還在楚國)田嬰先因馬陵之戰有功被封為靖郭君(靖有平定的意思,郭指城外包圍城的牆。靖郭君這個封號的由來當與田嬰參與平定田忌率領自己的私人軍隊攻打鄒忌有關。),最後又因為徐州之戰被封為薛公(齊威王稱王之後才能封公侯,因此成侯鄒忌、薛公田嬰都是齊威王稱王之後封的。)。自此之後,田嬰、田文(孟嘗君)父子掌控齊國政權多達數十年之久。
鄒忌的盤算
鄒忌本來就忌妒田忌,兩人也素來不合,並且鄒忌也想取代田忌宰相的位子。鄒忌的謀士公孫閈便對鄒忌獻策說:「先生何不為大王謀劃討伐魏國的軍事行動呢?如果打贏了,那是先生的計謀啊,先生可以享有功勞;如果作戰無法取勝,田忌一定會繼續進軍攻擊,即使作戰而沒有死去,也會因為戰敗而被殺啊!」
鄒忌採用了公孫閈的計策,於是就去說服齊威王,讓軍師孫臏、宰相田忌再次帶領齊國軍隊去進攻魏國。
本來齊威王只打算讓軍師孫臏偕同大將田朌、自己的兒子田嬰帶領齊國軍隊前去營救韓國,攻打魏國。鄒忌大概使用了諸如孫臏、田忌曾經在桂陵之戰大敗魏國的說法,或者加上魏國出動大軍迎戰因此形勢嚴峻,應該再次派遣孫臏、田忌上場的說法,於是說動了齊威王。最終齊威王讓田朌、田忌、田嬰、軍師孫臏一起帶領齊國大軍出發援救韓國。
魏國公子理的盤算
魏惠王從全國徵調軍隊,以太子申為大將,帶領魏國軍隊攻打齊國。
公子理的食客對他的輔佐者(傅)說:「何不讓公子去王太后面前哭泣,以阻止太子的行為呢?如果事情辦成了,就能為公子樹德於太子,如果事情辦不成,就能繼承王位了啊!太子年紀輕,對於軍事不熟悉!齊國田朌是老將啊,而且孫子善於用兵。太子與齊國軍隊交戰,一定不能取勝;不能取勝,一定會被俘虜。公子為這件事去規勸大王,如果大王聽從公子的,公子一定會受到封賞;如果不聽公子的,太子一定會失敗;太子失敗了,公子一定會被立為新的太子;立為新的太子,以後一定能繼承王位了啊!」
這則故事後面沒有附上結果,因為太子申死了之後,由太子赫繼任為新太子。可能是公子理沒有聽從,也可能是他的輔佐者根本沒說,更可能是公子理聽從了卻沒有成功。魏惠王由於非常長壽,而且長子太子申戰死,其後有多個太子繼位。最後由魏襄王魏嗣繼位。一說太子赫就是太子鳴(「鳴、明」可通假。「赫鳴、赫明」都符合東周時代見名知字的慣例。「理」如果是「霾」字的通假字,公子赫的「赫」就與「霾」有相關性,一個是明顯(赫)、一個是混濁不明(霾)。),太子鳴後來到了齊國當人質。
魏國太子申的盤算
魏惠王太子申自己擔任大將率領魏國軍隊,經過宋國外黃時,外黃徐先生(徐子)去求見太子申,對他說:「臣下有百戰百勝的方法,太子能聽臣下說嗎?」
太子回答說:「願意聽聽看。」
徐先生回答說:「我本來就願意獻上這個計謀的啊!現在太子自己擔任大將攻打齊國,即使取得大勝,兼併了莒這個地方,那麼富有的情況也不過就是擁有整個魏國,而尊貴的情況不會超過作為一個王。如果作戰不能取得勝利,那麼就永遠沒有魏國了啊!這就是臣下所謂的百戰百勝的方法啊!」
太子說:「好的。請讓我聽從先生的話而返回魏國。」
徐先生又說:「太子雖然想回去魏國,卻無法做到啊!希望太子去作戰而滿足自己慾望的人太多了,太子雖然想要回國,恐怕做不到啊!」
太子便上車想要班師回國,他的御者(駕馬車的人)對他說:「將軍出國了,沒有打仗,卻又回國,與戰敗相同。不如還是順勢前去作戰吧!」
御者說的其實也是律法,而且古代出軍作戰,什麼也沒做就回去,必須受罰。其考量無非耗費資源、失信於民、成為國際笑柄的問題。因為懼怕敵軍而回國,更有打擊士氣的問題。太子申如果回國了,反而可能因此丟掉太子的位子。因此,太子申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從這個故事,我們得思考,徐先生的目的是什麼?徐先生求見太子申卻講了一個他自己都認為不可能被執行的想法,只是為了表明自己有很高深的預測能力?如果太子申根本無從改變他的作法,哪裡有什麼百戰百勝之術呢!從陰謀論的角度來講,太子申接收了徐先生的說法之後,反而可能影響自己的心理,從而影響自己的判斷,做出錯誤的決策。可以說,從陰謀論的角度來講,可以認為公子申被「奪心」了。孫臏曾經提出:「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整場桂陵之戰,孫臏為了誤導龐涓,便在攻心這件事上下足了血本!從這一點來看,這個可能性確實很高!
馬陵之戰
關於馬陵這個地方究竟在哪裡,是有爭議的。某些「馬陵」一作「馬陘」,地名同名是很正常的。如果兩個地方同名,自然會產生爭議。遑論因為文字相近而改錯兩個地名!〈史記.齊太公世家〉:「丑父遂得亡歸齊。於是晉軍追齊至馬陵。」這一個是齊國的馬陵 、〈史記.韓世家〉:「懿侯二年(約前373年),魏敗我馬陵。」這一個則是韓國的馬陵。不過如果結合〈史記.齊太公世家〉春秋時代晉國與齊國的戰爭,加上戰國時代太子申經過宋國的記載,還是可以肯定兩國大戰的馬陵是在齊國境內而非韓國境內。
由於出土竹簡《孫臏兵法》重點擺在擒殺龐涓的桂陵之戰細節(參考《孫臏考》),從中可以發現,與司馬遷描寫的馬陵之戰細節確實不同。因此可以合理推算,司馬遷所描寫的馬陵之戰除領兵者不是龐涓之外的細節大抵應該是沒有錯的。不過既然已經沒有龐涓,相關的部分只好做合理的改寫。
馬陵之戰,田忌、孫臏帶領齊國軍隊直接往魏國首都大梁城進逼,迫使魏國放棄繼續攻打韓國而帶領軍隊回國迎擊齊國軍隊。魏惠王徵召其他地方的兵力,湊成十萬大軍,改派太子申為大將,準備迎戰齊國軍隊。
孫臏對田忌說:「三晉(韓、趙、魏)素來兇悍勇武而輕視齊國,齊國軍隊被戲稱為怯弱的軍隊。善於作戰的人憑藉著當時的形勢而用利益來引導整體的走向。(意即利用魏國軍隊對齊國軍隊的固有印象(形勢)來作文章)兵法中有說:『趕一百里的路去追逐利益的軍隊,即使上等的將帥也會被捕擄;趕五十里的路去追逐利益的,軍隊只有一半能趕到。』我們讓齊國軍隊在進入魏國領土的那天為十萬竈,明日為五萬竈,又明日為三萬竈。以此來誤導魏國的將軍們。」由於桂陵之戰,孫臏用計謀把龐涓引入桂陵狹隘的地形,成功擒殺龐涓,不是正面對決。且接下來齊國、宋國、衛國聯軍因為軍隊素質(不如魏國)與武器(不如韓國)無法與韓、魏聯軍相比,因此依靠楚國將軍景舍求和。所以魏國將軍們其實還並不把齊國軍隊放在眼裡。
田忌同意了孫臏的策略。等兩國軍隊交鋒之後,齊國軍隊開始往馬陵這個選好的設伏地點撤退。馬陵這個地方,道路狹隘,旁邊有很多阻礙的地形,適合用來埋伏軍隊。
太子申帶領魏國的軍隊攻打齊國的軍隊之前,已經派遣偵查兵去數齊國軍隊埋鍋造飯的數量,以此來推算齊國方面出了多少人馬。結果根據偵查兵回報,齊國軍隊在三日內,埋鍋造飯的竈從十萬竈減為五萬竈,又減為三萬竈。
魏國將軍們聽到這個情報之後,大喜的說:「我們本來就知道齊國軍隊很怯弱了。這才進入我國三天,士卒逃亡的就已經超過一半了啊!」
於是在齊國軍隊撤退之後,便拋棄步兵,率領輕銳部隊,用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去追逐齊國軍隊。
孫臏推算魏國軍隊到達馬陵時正好黃昏,便提早挑選一萬名善於射箭的士兵埋伏在馬陵的制高點,並與士兵們約好暗號,只要看見魏國軍隊舉起火把,就開始射擊。(因此這部分的軍隊可能根本從來沒有進入到魏國領地,而一直作為伏兵埋伏在馬陵等待魏國軍隊。)
魏國軍隊追趕齊國軍隊來到馬陵時,因為天色已暗,便舉起火把輔助照明,想要繼續追趕。結果齊國軍隊萬弩齊發,魏國軍隊亂成一團,死傷一片。齊國軍隊趁機返回對魏國軍隊發動攻擊,大破魏國軍隊,消滅眾多有生力量,擒殺了魏國大將太子申。(應該早已死於亂箭之下)
後來田忌在一次對孫臏請教兵法的時候,孫臏對田忌說:「可以。使用這種方法,是用來應付突然窘迫的情況、身處狹隘堵塞的死地之中的啊!這也是我用來打敗龐涓而擒拿太子申的方法啊!」(此段竹簡前面缺文,無法復原。)
田忌回答說:「說得好。事前已經過去了,你所使用的方法卻讓人無法看出來。」(〈孫臏兵法.陳忌問壘〉:「善。事已往,而刑(形)不見。」)
吳起曾經在回答魏武侯關於敵眾我寡的情勢下應該怎麼用兵時說道:「在平坦的地形迴避敵人,在狹隘的地形截擊敵人。所以說:用一個打十個,沒有比在狹隘的地形更好的地方了;用十個打一百個,沒有比在危險的地形更好的地方了;用一千個打一萬個,沒有比在有阻礙的地形更好的地方了。現在有一個少年突然出現在狹隘的路上擊打銅鑼、敲打戰鼓,即使軍隊有龐大的人數,也不能不感到驚動。所以說:軍隊的人數眾多一定要盡可能選擇在平坦的地形上作戰,軍隊的人數少一定要盡可能選擇在狹隘的地形上作戰。」
在狹隘的地形上作戰,魏國十萬大軍的數量優勢就不僅發揮不出來,更可能產生反作用力。尤其是在遇上埋伏的時候更有互相踐踏、無法維持陣形等等弊端。
馬陵之戰,正式將齊威王推上了權力的巔峰。齊國成為戰國七雄中強大的存在,就此開始。
評論
春秋初期,許多霸主還樂於御駕親征。到了中期,隨著兼併戰的頻繁,君主御駕親征的例子便開始驟減。絕大多數大型戰役都是由執政者(宰相)親自帶兵出征(大國如晉國就是執政者輪流帶領全國軍隊出征),君主只負責享受成果。其壞處不言可喻,軍隊的權力被掌控在長期帶兵的將軍手中。最終整個政權就被端掉了。譬如晉國的六將軍、齊國的田氏。
如果說春秋時代與戰國時代有些什麼本質上的差別的話,那大概除了三家分晉一國分為三國,田氏篡奪齊國姜氏政權改朝換代之外(外加不起眼的魯國三桓之一季氏脫離魯國、獨立建國為費國。),就是桂陵之戰、馬陵之戰後,各國(楚國以外)陸續稱王的舉動了。戰國時代的稱王當然比春秋時代的稱霸(霸主)還要更上一級,畢竟自己就是王了,自然也就不需要聽周王的話了。但這也還沒完,說穿了稱王就是不想屈居於人下。所以當一個國家的君主自以為力量已經輾壓其他國家時,王號就不能再滿足他了。於是一路演變下去,最終有秦昭王邀齊湣王一起並稱「東、西帝」的舉動。可以說戰國中期到末期,很多戰爭都是在名號問題上直接或間接引起的。這就是這個時代各國君主們樸實無華的權力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