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給「老師」二字的束縛與壓力蠻大的，明明領沒多少錢，不管是外界與自己，卻有一種要每個老師都非比肩至聖先師不可的想法，當然也還要是「聖之時者」，意思是要跟上時代，以最近的事件來看，就是要能「體察」「體會」「體諒」「體貼」學生的心。
我花很長的時間，很多的力氣與很深的思考，試著要擺脫前述比肩至聖先師的想法。我的第一個做法是凡事先承認自己不一定是對的，自己比學生要笨一點，老眼昏花難免有錯。這樣的好處是，不用把自己擺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凡事一定要是對的，不至於萬一會下不了台。重要的是，當確認自己是錯的的時候，一定要連聲道歉，不管對面的是學生，還是其他人。
第二個作法是承認學生是自己教會自己的，跟我無關，在大學任職的我只是個引路人與給予建議的人（advisor的是也），而不是老師，如果學生很堅持他的看法就先尊重學生再說，過一陣子再來檢討。既然不是老師，也就不需要向先師看齊。不管研究做多好，言必稱是學生厲害，我是時時刻刻要向學生學習的。這是需要時時練習的，畢竟千年的傳統壓在身上，不每日練習不足爲功。最好跟唸心經與大悲咒一樣，有空就唸一下，唸久了，行為上自然會跟著變。
對大學教授來說，還多一件事需要改變，也就是這是學生自己的研究，自己的論文，不是主要拿來給自己加頂帽子用的。我的博後老闆Smith老師說，大學就像個園遊會，我們只是來擺攤的。這句話我聽了快30年，一直到幾年前才想通。我的實驗室做的大約就是某些題目，就像是我的攤位上賣的東西，藉此來養家糊口。學生覺得合適他就可以來，但是我在設計題目時是以學生未來的需求為本，想繼續念博班的就研究多一點，想畢業後去工作就實務多一點，或者根本都是實務也行。學生做的好，我沾點光，順便一起來發表論文，並請他當第一作者，當作是謝禮，遇到人來問，就多多稱讚。學生如果做得不好，兩年一到還是協助他可以口試畢業，畢竟一個攤位不需要逛太久，如果我花了兩年都沒辦法把她帶好，那麼應該趕快讓他移動到下一個攤位，換一個更合適他的，更高明的老師，遇到人來問，口不出惡言，吞吞吐吐或平平淡淡都可。學生的論文被接受，畢了業，就可以放下了，以後跟他就是朋友關係，不要老是把他當學生看，動不動要人家幫你無償做東做西，佔人家便宜，這樣就不好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種古老的觀念一定要去掉才行。
最後是，年紀大了，退步退化都是正常的，如果還有在看新的東西，有小小進步，那麼就可以無愧地繼續當老師下去，如果沒有，早一點退休或是轉其他不是學術研究的工作會比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