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考古資料看來,早期人類顯然汲汲於尋找各種適合的材料,製作防身器具,以保護自身免於生活中的各種威脅。他們的腦中雖然沒有現代的化學知識架構,卻沒有放棄探索各種物質的不同性質,而且很積極地為新發現的材料開發新的用途。
不過,因為地球各個地區的礦產資源都不一樣,以至於各地區發展出的器物文化也有差異。以亞太地區為例,就有學者認為在石器時代和青銅時代之間,其實應該要有玉器時代。只是,亞太地區的軟玉品質雖然不錯,做成玉斧也有一定殺傷力,問題是——在古代,沒有現代的強力電動切割工具,要從石頭中取出玉芯可不容易,而且很多時候,從一般採得的石頭的外觀上很難分辨出內含的玉芯有多大。
這也說明了在戰國後期的著作「韓非子」中為何會出現「和氏璧」這樣一個故事。
在這則著名的故事中,楚人卞和在楚國的山裡發現一塊璞石,於是將其獻給楚厲王,楚厲王於是將其交給手下的玉匠,玉匠認為那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楚厲王因此認為卞和故意誑他,於是叫人砍了他的左腳。等到厲王去世時,武王即位,和氏又將那塊石頭獻給武王,武王又將那塊璞石交給手下的玉匠,玉匠還是認為那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武王於是也認為卞和是在誑他,因此叫人砍了他的右腳。等到武王去世時,卞和抱了那塊璞玉在楚山下哭了三天三夜,最後眼睛流出的不只是淚,還是血。文王知道後,派人問他原因:「天下受刑罰而失去腳的人很多,有必要這麼傷心嗎?」卞和答道:「我不是悲傷自己所受的刑罰,只是悲傷真正的寶玉被當作普通的石頭,忠貞之人被當作專門唬爛的騙子。」
文王因此派人整理這塊璞石而得寶玉,這塊寶玉也因此被命名為「和氏璧」。
不過「和氏璧」雖然大名鼎鼎,但在考古上一直沒有發現實物,所以有學者開始懷疑楚國從沒有「和氏璧」,韓非子中的這故事基本上只是一則寓言。
和氏璧到底哪裡去了?
既然寶物尚未出土,我們或許也可暫時假定「和氏璧」只是韓非所講述的一則寓言。在這種情況下,這則寓言該如何解讀呢?
也許我們可以參考一些其他的歷史資料。
首先,如果這是一則寓言。按照史記的說法,韓非是韓國的諸公子之一,他理應為韓國效力,他和楚國有什麼關係?
(下圖顯示三家分晉後韓國的地理位置,距離周王的王城非常近)
如果從戰國中後期的國際情勢看來,韓趙衛從春秋時期的晉國各自獨立以後,秦與楚就漸漸發展成為國際中重要的大國,而韓國夾在秦與楚之間,尤其為難。在這種情況下,韓國要避免引起兩國猜忌,認為自己投靠其中一方,不免要給些擔保。韓非的父親很可能就是韓國刻意留給楚國的擔保品,而韓非的祖父很有可能就是韓國的君主韓襄王。有一說稱,韓非的父親原也有機會當上韓國國君,但擔心因為自己在楚國長大的背景會引發秦國猜忌以為韓國倒向楚國,因此選擇在楚國隱姓埋名娶妻生子。
所以,韓非的祖父雖是韓國國君,但韓非卻是在楚國長大,而且母親也是楚國人。
這樣一來,韓非若想在當時華夏世界的政治舞台上有一番作為,他應該怎麼做呢?
一種可能自然是留在楚國發展。不過,如果我們讀「和氏璧」的故事時稍微發揮一點想像力,大概也可以猜得出,楚國的玉匠不是很可靠——這裡暗示的很可能就是楚國朝廷中的大臣不是很可靠。對照戰國後期的楚國情勢似乎也是如此。
除了玉匠不靠譜外,故事中的厲王與武王似乎也非常容易暴怒。有人拿了塊石頭給你,說裡頭有美玉,你不信就算了,何必就這樣用重刑把送石頭來的人的腳給砍了?推究其原因,這種情況很可能與戰國時期有太多遊走各國操弄各國關係的縱橫家有關。縱橫家口才雖好,但他們和戰國時期的儒家不同,這時期的儒家仍會規勸各國國君致力於將國家治理好,而縱橫家在各國遊走的重點卻都是如何結盟的問題。當然,以當時的狀況,即使是像楚國這樣的大國,(為了)與一方結盟,不免就得罪另一個大國。如果誤交朋友,內政又不修,國家的命運就堪慮了。(也因為如此,屈原才會抱石投江自盡。)
總之,在戰國後期,當秦國漸漸壯大之後,在秦國南方的楚國,到底應該與接壤的秦還是較遠的齊國結交,一直是個問題。不過,楚國國君卻似乎也一直沒能把握治理國家的方向。這也許是「和氏璧」內含的寓意:治理國家當然要有「法」,但若未掌握「用法之術」,就無法得到想要「造勢稱王」的效果。(「玉」在此可能有「王權」的寓意。)
此外,韓非也有口吃的毛病,所以,他縱然才識過人,也不太能得到一般君王的賞識。這意味者,他要當個行走天下的縱橫家,成功的機會也不大。
因此,他還是只能回到韓國,畢竟他的祖父曾是這裡的國君。
不過,他在韓國也未受到重視。據說,他因此發憤著書,寫下「韓非子」一書,秦王後來讀到其中幾篇,大為讚賞,所以迫使韓非出使秦國。不過,當時他在稷下學宮的同學李斯已在秦國發展,而李斯雖深知韓非的才能,卻把他當成一般的石頭,只想把其搬開,加上韓非也未能取得秦王的信任,最終在秦國死於非命。
然而,秦王既然能識得韓非的才華,為何未能重用韓非,難道真是李斯作梗而已?
我們也許可以參考其他資料,猜猜韓非未能獲得秦王信任的重要原因。
第一個線索是「鄭國入秦」事件。鄭國(人名)其實是韓國人,但當時的韓王想了一個「疲秦」的策略,以防止秦國有多餘的力氣進攻韓國,所以派了水利專家鄭國出使秦國,說服秦王興建水利。秦王後來識破了韓王的詭計,所以想殺了鄭國,但鄭國說服了秦王繼繻在關中修築渠道—— 畢竟,這項工程雖然耗費人力,但修畢可以為秦國提供大量的糧食。於是。秦王雖知中計,還是讓鄭國繼續主持工程,並將其命名為鄭國渠。鄭國也因此得以在韓國被滅後,於秦國安享天年。
相較之下,韓非對秦王是否忠心,確實難以論斷。韓非在韓國的日子過得並不如意,所以他確實有可能轉而效忠秦王。但是,他的「君王術」也不如李斯那般嚴厲,雄心勃勃的秦王固然欣賞韓非的著作,卻不一定可以接納韓非對時局的意見。
更何況,韓非的出身確實是韓國的宗室,在韓國也有自己的采邑,秦王若真想出兵滅韓,韓非的立場遠比鄭國「矛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句話其實也是出自「韓非子」一書。)
第二個線索是當時的大局。
首先,西周東遷後,周天子其實依然有「王師」的,而且就在「中國」。所謂「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詩經大雅篇),若從這句話的另一版本「惠此京師,以綏四國」來看,當時的「中國」就是東周的京師,而且有龐大的軍團,負責維護四方的安定。
不過,這支軍隊後來顯然抵擋不了各諸侯國日漸發達的工商業與隨之強大的兵力,周天子的勢力逐漸式微,連帶也保護不了向自己求救的諸侯國。據統計,西周初年有一千七百多個國家,經過不斷的戰爭和兼併,在東周初年只剩下一百七十多個國家,到了戰國初年,只剩下十四個左右。
在這種兼併中,各個小國中的才幹之士的處境顯然是最為難的,國君通常沒有選擇,當然是要力保邦國的獨立,但一般百姓或百工的利益與其可就不見得相同了。因為如此,左傳中才會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說法 ——在這裡的『璧』不見得單指玉,或許也有『才幹』的意思。
韓非不是匹夫,但是他的悲劇或許也與其才幹有關。秦王不能相信他,韓王也不能重用他,才學俱佳的他終究只能悲憤地死於秦獄。
至於秦國,沒有了韓非,雖能一統天下,但是國祚也不長,徒然在歷史留下「暴秦」之名,讓人不禁感嘆:「如果秦王能用韓非為相,華夏的歷史發展軌跡是否會大大不同?」
當然,過去的歷史沒有如果(what if),可是未來的歷史可以有。
既然韓非無法取得秦王的信任,而鄭國可以。如今世界上的小國,是不是應該參考鄭國的例子,想法從世界各強國的結盟遊戲中脫身,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
比方說,中華民國可以很有禮貌的對華盛頓政府說:「感謝大哥多年照顧,但是小弟現在想自己去與北京政府談東亞和平的維護。請大哥專心處理世界其他事務即可。」
然後,中華民國可以對北京政府說:「為了讓華盛頓政府放心,小弟建議兩方儘早談判,而且內容不限,包括外蒙獨立問題。為什麼你們可以讓外蒙獨立,卻不願意讓台灣獨立?」
如果北京政府因此生氣了,中華民國就要趕緊安慰北京政府:「 我們也可以一起談談南京大屠殺問題。我們是否應該共同要求日本對二戰罪行道歉,並給予南京實質賠償?」
當然,最令中華民國最頭疼的其實還是台灣島的治理問題。這時候中華民國可以建議北京政府,可否派些優秀的工程師來查看台灣的鐵路問題,給點意見,免得台鐵又再出事。當然,台灣人一定會抱怨這些工程師會浪費台灣的健保資源,所以,可否請北京政府再派些優秀的中醫師隨團來台,定期為這些外來的工程師駐診,有空閒時也可以為台灣民眾看病。」
這樣一來,華盛頓政府可能會不高興,這時候中華民國就要再與華盛頓政府說:「小弟如今財政真的不佳,但是,大哥如果真的想要賣軍火,小弟可以幫你問問北京政府願不願意買貴國製造的武器?」
不知各位覺得,在中華民國這樣的操作之下,北京政府與華盛頓政府之間會不會暫時「化干戈為玉帛」,讓東亞的局勢更穩定一些?
推薦參考書籍:
中華的成立:渡邊信一郎 著 / 聯經出版公司
中國城市及其文明的演變:薛鳳施 著/ 世界圖書出版公司 北京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