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來到納木措﹝7﹞

「難不成是一個瘋子？」畫家皺起眉頭，心裡嘀咕著。他剛剛聽見眼前的少年叫喊說他遇見過上帝。

沒有注意到畫家的表情，小徒弟只是盯著聖湖的畫像，心頭激動不已。

不久前，他還在漫無目的的尋找，並且祈求上天可以給他一個指引或答案，而現在，卻在這裡意外發現他夢中的地點竟然是聖湖「納木措」 ── 在遙遠的西藏，他相信他就是在那裡遇見上帝的，雖然這一切發生在他的夢境裡。

── 難道我該前往聖湖？

這個念頭閃過小徒弟的大腦，在那一瞬間，他幾乎已做了決定。

看向畫家，小徒弟心裡思索著，或許，畫家終究是上天派來指引他的人，雖然是以畫家本人不了解的方式。他決定告訴畫家關於他的追尋 ── 他已經決定前往西藏的聖湖，尋找生命的答案 ── 當然，他也告訴畫家那個奇怪的夢境，以及他和光頭女子的遭遇。

聽完小徒弟的經歷，畫家感到無比的訝異，尤其是小徒弟因為一個夢境而開始了他的旅程，更讓畫家感到不可思議。

「那只是一個夢境，」終於，畫家表達了他的看法：「因為一個夢而開始一個旅程，是荒謬的！」

畫家開始試圖說服小徒弟放棄他的旅程。

畫家認為夢境是虛幻的，沒有意義，生命只有當下，侷限於肉體與環境，而人生的目的就是擁有金錢，並且求取世俗的成功，那才是幸福的真諦。而所謂的上帝，僅僅只是人類精神上的需要，不表示上帝真實的存在。

「尋找人生的意義是好的，但是 ── 」男子勸告小徒弟：「我們要根植於現實的大地，而不是天上的浮雲！」

男子熱忱的善意，沒有動搖小徒弟的決定。

自小在奇幻寺長大，小徒弟深深相信他所受的教誨 ── 每一個幻象都有意義，縱然只是一個夢，真正的生命超越肉體的存在，偉大的成就是以覺悟和慈悲來衡量的，而這個世界存在著更高的力量，不論人們稱祂們為神佛、菩薩，或上帝。

小徒弟也相信上帝向每一個人說話，透過渴望與靈感，還有夢境，並且引導每一個人走上生命更完整的道路。小徒弟告訴畫家他的想法，最後，他說：

「如果你真的熱愛繪畫，它讓你的生命更完整。」小徒弟很意外自己竟會說出這句話，因為這句話似乎就那麼來到他的嘴邊。畫家開始沉默不語，眼神閃爍不定，似乎被小徒弟的話語所觸動。

「或許你是對的，」好一會兒後，畫家才開口說：「老喇嘛說過跟你相似的話！」

畫家開始告訴小徒弟他的故事。

年輕時，畫家是一名頗受矚目的賽車手，曾經在出道後短短的三年內，奪得好幾個國際冠軍，那是畫家在賽車手的生涯中，最輝煌的時刻。後來，在一場大賽中，他的賽車因為失控而翻覆。那一場意外，結束了他賽車手的生命。

「我手臂上的傷，就是在那次意外中留下來的！」畫家說，並且伸出右手，讓小徒弟可以看清楚他手臂上那道長長的傷疤，還有畸形彎曲的手指。

「那場意外，摧毀了我原來的人生……。」

「由於手臂的殘缺，我開始痛恨世界，並且詛咒命運。我把自己關在心的牢籠裡，直到我遇見老喇嘛，他治癒了我……。」

「老喇嘛告訴我，沒有走不出的困境，沒有無法克服的挑戰，除非我相信自己是命運的棋子，受不可見力量的掌控。」

說到這裡，畫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告訴小徒弟一個故事，那是多年前老喇嘛對他說過的：

　　有一天，一名偉大的修行人召集他所有的弟子，宣佈說他希望在三天之內，能夠選出一名弟子來繼承他的法統，方法是，通過他一個簡單的考驗。

　　說完，大修行人就在講壇上擺上一個小盆栽，盆栽裡只有一朵白色的小花。大修行人要他的弟子們，在三天內告訴他，在盆栽裡面的，究竟是甚麼？

　　每一個弟子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人說那是「佛性」；

　　有人說那僅僅是一個「幻象」；

　　有人肯定地說，那不過是一個「因緣聚合」的現象；

　　更有人回答，不論眼中看見的是甚麼，都是「空」；

　　只有一名最小的弟子回答，那是「一朵白色的小花」：

　　……。

　　第三天傍晚，大修行人宣佈，能繼承他法統的人，是那名回答「一朵白色小花」的最小弟子，這一個結果，出乎每一個人的意料之外。對此，有人問大修行人，為甚麼是這個答案？

　　「所有的答案都對，但是，」大修行人回答：「能接受外在表象存在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內在的奧秘──外在是內在的反映。」

「老喇嘛告訴我，只有接受生命的不完美，才能真正發現生命的完美，因為在殘缺與苦難的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計畫……。」

畫家說，老喇嘛告訴他，生命的一個重要挑戰，就是在學習如何脫離困境與苦難，並且創造內在的寧靜與喜悅。從那時候，他開始學著去接受他的殘缺，不再憎恨它。老喇嘛也勸他成為一名畫家，因為老喇嘛發現他有繪畫的天賦。

「天賦在你的身上，總是有它的道理，你不該埋沒它！老喇嘛這麼對我說。」

「老喇嘛說，每一個天賦，都是上帝存在的證明。當人們感受天賦潛藏的能量，生命會發亮，並且發現上帝的存在。」

畫家告訴小徒弟，縱然他的右手殘缺，可是當他試著成為一名畫家的時候，很神奇地，他能夠以此養活自己，並感受到內心無比的寧靜。

「我想你是對的，我熱愛繪畫，它讓我的生命更完整！」

「所以，我祝福你，」畫家看著小徒弟說： 「希望你能完成生命的旅程。」

畫家所說的一切，觸動了小徒弟內在的心弦。

他想起那個奇怪的夢，在夢裡，上帝告訴他對生命的誤解會帶來苦難。他似乎有一種領悟，領悟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似乎給了他某些答案。但是，他一時說不清楚那種領悟到底是甚麼？

 
 ☆ ☆ ☆

人生際遇，充滿了難解的奧祕。小徒弟心裡想。

幾個月前，他遇見了光頭女子，促使他開始尋找自己的旅程。今天，他被困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中，卻遇見了畫家，也找到了方向，雖然是以一種奇怪的方式。

在向畫家道別的時候，一個突然的念頭，讓小徒弟向畫家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老喇嘛是甚麼時候送你那幅畫的？」

「十年前！」

小徒弟很詫異，抬頭望望天，心中思索著，是否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注定他與畫家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