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講故事。可能沒有前一篇講教學生怎麼開發專案那麼直接,但是對台灣是更重要的。
賴明德老師是我在成大最尊敬的老師,沒有之一。跟他共事過的都會以「阿伯」稱呼他,我則依我的習慣以老師相稱。
多年前賴老師還在當教務長時,那是成大不分系第一次的弱勢特殊選才招生,我是審查委員之一。我們這些委員就照著慣例就著書審資料花了幾天的時間看資料排高低(可想而知分數最高的就是明星高中成績也相對優秀的),然後呈給賴老師看。賴老師把前幾名的資料很快看過一遍,對我們說,「各位委員確定前幾名的真是很弱勢嗎?我們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名額是要給弱勢中的弱勢的學生才好喔!」聽完我們都答不出話來。他接著說,「請各位委員看資料時想著一個情節,如果你生長在這個學生的家庭而自己卻不可能跟他做的一樣好,那就是了。」
我們抱著資料回去重看,排名完全變了。賴老師看了後,點點頭說,這就對了。那一年錄取的兩位學生正是弱勢中的弱勢。
賴老師是我見過很沒有門戶之見的人,上了點年紀的人總對新科技的接受度會比較低,例如未來的元宇宙就曾讓他覺得不安,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轉過頭去,而是做進一步的了解,然後,他找了劉老師與我,問了我們有關元宇宙在教育上的應用,我回答到我接觸的有五個主要不同的族群,其中,對特殊生來說,元宇宙也許是讓特殊生在未來的世界有一展其才的一條大路。
他說,如果這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那麼我們應該做一點努力,讓元宇宙可以對不同族群的孩子的學習有幫助。特殊的孩子,有障礙的孩子,只不過是他們跟世界對接的方式比我們一般人少,也比較特別,教育應該是要考慮到個別的差異與內在的需求。他的兩句話對身為後輩的我來說,很具震撼力。
「又有哪一個人是完全沒有身心障礙的呢?」
「一個文明社會是要盡力讓每一個人滿足其內在對自己的渴望,證明自己是有用的!」
賴老師特地舉喜憨兒為例,他說到喜憨兒的薪資很低,但是他們以能夠貢獻自己的力量而感到滿足,感情上真誠而純真。如果他們被拒絕了一份工作,對他們才是真正的打擊,因為證明自己有用這個內在渴望被阻絕了。
席間最後提到成大的某些系的師生很低迷,對自己的未來很沒有信心,原因在於他們的工作逐漸被自動化的科技所取代,身為老師也實在很無力。我回應道,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行業沒有被未來與外來科技取代的危險,只不過在資訊系,我們習慣了,甚至是常常發展某個技術取代了自己。
賴老師進一步提到,會對自己沒有信心往往是因為找不到被需要的證據,也許走出校園,到偏鄉去服務看看可以找到自己的路。我回答道,成大的學生不會有比南台的學生更深刻感到信心危機這一點,過去幾年,PTWA協助南台的學生成立自造教育社,學生們背著機具與材料,每年五到十梯次遠赴偏鄉教導孩子們,他們現在很開心,有自信,對著我講話都能侃侃而談,不再聲音裡透著發抖了。
門戶之見是可怕的,例如,大學會說高中沒把學生教好,業界會說學校教的都是沒用的東西導致學用落差,大學會說他自己做的才是前瞻的,就像是「倭寇的蹤跡」這部電影裡的情節一樣。即使是在同一所學校裡的不同學院,或是同一學院裡的不同系也都存在著。賴老師與我談起與醫學院合作的難處,我也提到資訊系與他系合作時的難處,這也是門戶問題。
我的好友電機系卜老師就對我說,他也努力過,但是門戶高大如須彌山,我們明明想幫助其他的系來轉型,但是他們自己不願意動,也是白費力氣。他提到創新創業就是要不同系的專長,聲音與思考模式,大家一起來打群架,才能打贏,也就是賴老師說的,成大應該來一起結成一個白道幫派的意思,互相看輕就無法跨域結合,抵抗大勢就會停止進步與思考,只是讓自己陷入被打敗並被取代而已。
有一年,賴老師在講課半途被送進急診室開刀,我去探望他,他伸手輕輕握住我的手對我說,「成大的未來要靠你們來撐起了!」
如今,賴老師已經退休,更沒有門戶的問題,常找不同領域的大家吃飯,仍然心繫成大與台灣,談很深刻的事,能跟他學習共事,是我的幸運,如今我離退休也不是太遠,但是仍在努力希望做一點事,更希望把賴老師的信念傳遞出去,讓成大更好,社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