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洪蘭
寒流來襲時，我在公車站看到一位妙齡女郎身披重裘，但是下面的牛仔褲卻有18個洞，冷風直接從大大的洞口灌進去，皮膚凍得發紅。流行的力量真大，竟擋得住攝氏10度的低溫。
旁邊的同事也注意到了這位小姐，悄聲對我說：難怪王爾德會說：流行每六個月要換一次，因為太醜了，英國人受不了（Fashion is a form of ugliness, so intolerable that we have alter it every six months.）。流行常常不見得是美，更不見得適合自己，但是人為什麼會不顧一切的去追求流行呢？原來演化告訴我們，不要標新立異，鶴立雞群是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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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顯示，只要在被獵食的動物中，挑一隻最強壯的，在牠身上塗上紅油漆，那麼牠一定是下一波獵食動作的犧牲者。當獵食者衝進被獵食者群中時，那隻被標注的動物因為跟別人不同，就會被吃掉。獵食者一旦鎖定了牠，牠就沒有逃生的希望。
我們小時候都有這個經驗，老師問問題時，全班都低下頭，如果你膽敢抬頭，你就是那個被叫起來回答的人。
這個從眾的力量非常大，常迫使人去做出自己不想做的行為來。60年代流行迷你裙的時候，我很不懂為什麼腿型不好看的女性要去穿迷你裙，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後來念到社會壓力的實驗就明瞭人會盲從，因為自信心是個很微妙的東西，禁不起別人異樣的眼光。
這個實驗是給學生看三條直線，其中B是正確的答案，但是當三個人都答C時，人就會對自己的判斷失去信心，當第五個人也說C時，他就跟著別人一樣說C了。但是在說C時他很苦惱，會低著頭，不敢看實驗者，小聲地說C。但是為什麼要怕跟別人不一樣呢？後來念了神經學，就了解原來這是大腦在作祟，難怪回答時那麼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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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與眾不同，大腦啟動響警鐘
大腦中有幾個地方是專門評估自己和外界的關係，當它們發現自己和別人不同時，大腦內部的警鈴就響起來，登錄在我們基因上的演化功能就立刻跳出來說「你危險了，你跟別人不同，快改變」，它啟動了你不安的機制，你被迫囁嚅地說出違背良心的話。
一旦你跟別人一樣了，你的報酬系統立刻關閉警鈴，你就鬆了一口氣，但是你內心會感到羞愧，因為你背叛了良知。為了壓下這個羞愧，你會大聲的對別人說「我就是覺得C比B長」。
人的大腦是喜新厭舊的，所以人會不停的求變，時裝也就只好不停的這邊挖個洞，那邊補個邊。我們祈禱流行不要太過分，洞挖的地方不要太暴露，讓我們老師上課時，眼睛有地方可以放。
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講座教授；原刊載於遠見雜誌2022年4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