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林吉洋
《青芽兒》是台灣第一本介紹農業思潮的雜誌,從2003年發行以來,經歷18個年頭,發行滿100期,目前在新竹市區「或者文史書店」舉辦紀念展覽。從「農民市集」、「慢食運動」到「社區支持型農業」(CSA),《青芽兒》始終聚焦農業未來趨勢,引進國際上最新的綠色產業思潮。
外界所不熟悉的是,《青芽兒》創辦人舒詩偉是曾經留學美國的社會學家,特別關注第三世界農業議題,他回國後曾經與新竹北埔地方鄉親成立協會,發動地方文史調研、護溪、老街改造等活動,後來開辦青芽兒永續教學中心,出版《青芽兒》持續引進國際的三農思潮,搭起了台灣農業最早的觀念交流平台。
經歷了幾年慘澹經營,好幾次差一點因虧損而停刊,所幸舒詩偉的理想感動許多熱愛農業的人,以志工身分投入《青芽兒》,不僅幫忙編採工作,甚至到農夫市集幫忙賣雜誌。在出版業萎縮的寒冬,這本奇葩的農業刊物如何發行100期,幕後有許多精彩故事。
▲已經發行18年的《青芽兒》雜誌,介紹當代國際農業思潮。(攝影/林吉洋)
舒詩偉:從運動角度看待農業,而非懷舊或鄉愁
人稱「阿偉」的舒詩偉,講話不疾不徐,談吐溫文有紳士之風。雖然《青芽兒》文章時常有生活化的主題,但平易近人的刊物風格背後,其實有阿偉清晰的理論建構,賦予《青芽兒》撼動農業思潮的影響力。
舒詩偉回憶,在1999年到2002年,台灣為了加入WTO展開貿易談判,大量廉價的農產品進口傾銷之下,引發國內農業界存亡危機感,包括當時楊儒門丟出白米炸彈,都在敲響社會警鐘,希望社會關注農業。同一個時間點,1999年末的九二一大地震震出台灣農村的破敗的現況。漫長的社區重建過程引發許多農村、農業、農民議題(下稱三農)的討論。
當時他人已在新竹北埔運作大隘文化生活圈協進社,推行社區實踐,同時又身兼台中石岡災區重建協助角色,每天幾乎是往返於北埔跟石岡兩地奔忙。WTO、自由貿易、跟震災後的農村重建,有許多問題相互牽連,他看到台灣農業必須要面對一個全新的時代挑戰,必須要有新的時代思潮,勢必需要有一個新的平台以全新的切入點來摸索台灣農業的方向。
留學美國,深受拉美、第三世界文化理論影響的阿偉,有著深刻的人道主義情懷。舒詩偉不諱言地說自己從來不信任自由貿易或者全然的市場機制,這種美麗宣傳背後,是農民失去土地,本土社會失去自己的飲食文化,國家失去最基本保障人民的糧食主權。
「《青芽兒》是希望找到一個三農的良性發展,城鄉共生的關係,為農業找一條路,更友善的對接到市場,要怎麼發展出一些比較好的關係。」舒詩偉強調,自己做農村從來不是倚靠懷舊或鄉愁情懷,也不是官方底下的社區營造,他是站在更大的時代思潮交鋒點,以運動者的角度看待農村議題。
▲舒詩偉受拉美文化影響,關注全球化底下的三農處境,創辦《青芽兒》。(攝影/林吉洋)
透過食物連結消費者與生產者,形塑綠色產業社群
當年最流行的議題是有機農業,但是舒詩偉認為有機的門檻過高,農業必須還有更多可能的路徑,才能幫助新的本土農業在WTO、市場開放的架構下能夠繼續發展。《青芽兒》透過編寫或翻譯引進許多新觀念,經過多年發酵,很多內容已經成為農業圈耳熟能詳的名詞。
「農產品面對市場,不是純粹的商品跟經濟關係,而是社會跟文化的交流、人的關係在裡面。如果只有談市場,我們的農產品一定是被剝削、欺壓。」他認為,農業絕對不只有市場價值,還有許多社會、文化意涵。必須把這些人與土地、人與社區、人與人的社會關係動員起來,才能創造農業新的可能。
他認為,像綠色餐廳連結起友善環境的農夫、跟願意支持在地農業的社群,這些社會跟文化關聯動起來,就是一個可以保護本土農業的體系。他分享自己最近幾年的思想歸結,越來越認真看待「土食材」這個概念,他認為這些依據各地方風俗人情與環境特性產出的食材,確實能夠有效的,把農民跟土地環境,跟消費者連結起來,形成一個對土地、對產銷兩端都有好處的市場,而不是拚殺到最後,大資本得利而小農夫們全盤皆輸。
當時大部分的農業類型雜誌大部分還是專注於技術、產銷議題,《青芽兒》成為第一本關注綠色產業社群的媒體。阿偉說,《青芽兒》一開始還想請農民來寫,後來發現這目標太難達成,所以變成四處邀稿,不過他笑稱自己因此成為全台最大的債主,「到處都有人欠我的稿債。」
▲舒詩偉一開始把《青芽兒》定義為「善書」,長年虧損卻持續辦下去,許多讀者看不下去,跳下來當志工參與工作。(攝影/林吉洋)
設定一年虧損達十萬就停刊,但是老天爺偏偏不許
「青芽兒沒有訂戶,而是贊助戶,你如果想看但是沒有錢,還是一樣會寄給你。」
舒詩偉是一個理論清晰的農業運動者、倡議家,也是1990解嚴前後的文化行動刊物《島嶼邊緣》成員,他創辦《青芽兒》完全倚賴小額捐獻,不向公部門申請補助案。能夠發行100期,跨越18年,他自己都認為是一個奇蹟。
舒詩偉給予了青芽兒一個原則性的方向,在這發行18年的100期中間,沒有稿費、也沒有人事費,完全倚靠志工來經營。每一期固定開支就是一千本的印刷費用、牛皮紙袋跟郵資。但隨著物價上漲,每一期印刷成本從三萬多漲到四、五萬。捐獻者也是起起伏伏,但是大體上前十年都還能維持損益平衡。
2007年林生祥為了抗議金曲獎以族群語言分類,否定音樂創作性不分語言,拒絕領取金曲獎,把獎金分給包括當時美濃社區報《月光山》、白米炸彈客楊儒門以及《青芽兒》,意外讓那一年的《青芽兒》年底多出幾萬塊的盈餘。
在2015年之後,連續虧損幾年,阿偉暗想,「我心裡面就設定了一個底線,只要虧損超過十萬,我就不出了。結果這幾年老是差一點點,沒有超過,我也很納悶老天爺是什麼意思?」他笑著說。
這或許不只有老天爺希望《青芽兒》繼續發行,幾年下來,也累積一群可觀的讀者群,甚至還有一些人志願參與《青芽兒》發行,更幫忙建立一些制度、設置參考定價,慢慢《青芽兒》不只是一本一、兩個人經營的刊物,而是一群人經營的農業交流平台,持續壯大。▌
*此文轉載自:《上下游新聞》https://www.newsmarket.com.tw/blog/1625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