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只剩下媽媽獨自撿起灑落一地的餐具。
在國中時的某個中午時刻,為了領取外訂的餐點,正好在校門口看見一位隔壁班同學和他的母親的爭執。
他們音量不小,讓人不住回頭多看了兩眼,男孩的母親手裡拿著一個袋子,想要遞給他,他甩開媽媽的手,大聲嚷嚷著:「你快點走啦,不要過來!」順手推了媽媽的肩膀一把,袋子摔落地上,一個鐵製的便當盒滾了出來,並沒有充滿戲劇張力的滿地飯菜,只有兩根筷子和一個沉甸甸的便當盒和一個提袋,也幸好沒有,因為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只剩下媽媽獨自一人,彎腰撿起灑落一地的餐具。
早已忘了當初那男孩的名字,更荒論長什麼樣子,但這一幕讓我一直難以忘懷。想當初我的母親,也經常這樣提著餐食在教室窗外喚我,而我也總是這樣羞於看見自己的母親出現在校園裡,可她偏偏老是殷勤地跟前跟後,對我的不耐毫不介懷。是什麼樣的眼光或價值觀,讓我們會羞於在「家」以外的地方見到父母?好像這樣就意味著不夠成熟、不夠獨立、不夠「大人」,好像用著一個鐵製的便當盒,就代表著俗氣和落伍。
現在,能吃到父母煮的菜餚,
變成一種幸福,而不是負擔。
當青春期過去,升上高中,我訝異著發現,蒸父母準備的便當,變成一種風潮。中午一到,蒸飯箱裡滿滿的都是便當盒,同學們圍聚互相評論午餐的菜色,宣揚著自己今天有一支雞腿、或是一塊東坡肉,轉眼間,能吃到冒著騰騰蒸氣、父母煮的菜餚,變成一種幸福,而不是負擔。
上了大學,和爸媽一起出門,又轉變成為一種值得炫耀的事。一起吃飯,打卡;一起逛街,打卡;一起看電影,打卡;好像要將那青春期時不成熟的叛逆,通通抹去,將有所虧欠的時間都彌補起來。終於,我們都長大了,成熟到能自然地面對自己的父母,和當初那段自以為是的青春。
為人父母,好像永遠不會心碎、什麼都能原諒,我知道那對母子,一定早就忘了這段記憶,不論是男孩或母親,可能一覺睡起,爭執便煙消雲散,但他們卻影響了我,在每次與父母發生爭吵的時刻,我都會想起,那個翻倒的便當盒和那母親彎腰的背影,以及當下我的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