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서시〉—윤동주

1

죽는날 까지 하늘을 우러러

한 점 부끄럼이 없기를,

直到死亡降臨的那刻 都不曾低下頭

期望這一生不愧對蒼天，

잎새에 이는 바람에도

나는 *괴로워했다.

然而就連穿過葉隙的清風

都感到心如刀割。

별을 노래하는 마음으로

모든 죽어가는 것을 사랑해야지

그리고 나에게 주어진 길을

걸어가야겠다.

應當以頌讚星辰的心

愛著一切走向死亡的

所以我走上我的命定之路

那條通往死亡的單行道。

2

오늘밤에도 별이 바람에 스치운다.

今夜的晚風也從暗夜中的千萬星辰中悄聲走過。

*註1：괴로워하다(使痛苦)，若與上兩句相連來看，是指尹東柱期望能問心無愧的度過人生，但是身處在被日本殖民的朝鮮，自己只能毫無作為地苟活，這讓他的內心感到無比愧疚。

如同上一篇作品〈별 헤는 밤〉(數點星辰的夜)提到的尹東柱活在主權被日本奪去的朝鮮，他參與了朝鮮獨立運動，但面對無法改變的現況而深感內疚。參與獨立運動而深化的民族認同讓他抱持自豪感；但同時也對無法解放朝鮮而感到自責，兩種極端情緒的拉扯是尹東柱詩作中經常反覆出現的母題。

本詩的最後一句是畫龍點睛之處，呼應了上一節提到的「頌讚星辰」，與本詩第一句「不曾低頭」。為了頌讚星辰，尹東柱才能到發現那讓他心痛的風一樣也吹過了象徵希望的星星，痛苦總與希望相伴；因著仰望夜空，他的頭不再因羞愧而低下，只看見對自我的苛責，而是能以更廣闊的眼光看待他所面臨的現實與時代的困境。

短時間內連發第二彈，對於我這慵懶之人，只能證明：這不是真愛，什麼才是?! (突然告白，東柱在天之靈也很傻眼www)

雖然上一篇翻譯了一首中文譯本不多的詩，但若提到尹東柱，還是無法跳過這一首他的經典作品，彷彿起點一般，這首詩以說是濃縮了尹東柱的一生，簡扼精要地聲明了他的人生觀；這首詩也可以看作是他所有詩作的精華，裡面所用到的意象也在其他作品中反覆出現。

首先，尹東柱人生觀的層次頗高—活著不僅僅是生存。不是肉體上的安適就能滿足他對生命的期望，他認為人生應當有所追求，而且他所追求的不是關乎個人，而是整個民族國家，但也因為這樣，當逐漸領悟到現實不因他的追求、努力而被撼動時，自然就帶給他的心靈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並留下創傷，這些傷痛也就被記錄到他的詩作之中。

再者是常用的意象，「羞愧感」彷彿幽魂時常縈繞於尹東柱的作品中，它會幻化為不同的形態出現，在本詩中是「低頭、無法仰望天空」，在上一篇的〈별 헤는 밤〉中則是「埋葬自己名字」，殖民的現實給予他無法忽視的無力感，而這份無力感在文字中又進一步發酵為自責感。但好的是，「星星」也經常反覆出現，象徵著希望。即便在痛苦中，尹東柱還是意識到希望的存在，這也呼應了他的人生觀，活著與生存最大的不同不就是對未來有盼望嗎?不單單是當下的生活好壞與否，而是那更遙遠的未來，朝鮮人民能在自己的國家自由地活著。

即便這首詩的譯文已經有很多版本，但還是以自己的詮釋再翻了一次，正是因為這首詩是帶領我認識尹東柱的楔子，也是為何當初我會深深受到這一位詩人與他作品吸引的契機。大學選擇念韓文系一直都帶給我很大的不安，一方面這是我所喜愛的，但也憂慮這樣的喜愛不足以讓我在現實生活中覓得一條生存之路。然而，這首詩帶給我極大的安慰，尤其是在詩尾：「應當以頌讚星辰的心/愛著一切走向死亡的/所以我走上我的命定之路…」，當然念韓文系是不至於像尹東柱一樣需要抱持生死交關的覺悟，他的詩提醒了我既然做出了選擇，與其憂慮地低頭盤算著腳下的每一步，倒不如試著抬起頭仰望星辰，重拾希望，用更長遠的眼光來看待當下的情景，畢竟活著確實不只是生存，還有憧憬、熱情，與難得生而在世的那麼一點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