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稱,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於19日在紐約與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又譯作季辛吉)面會。
席間王毅表示,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又譯作佩羅西、裴洛西或波洛西)竄訪台灣地區、美國參議院審議《台灣政策法案》、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有關協防台灣的言論,都嚴重挑戰了中美三個聯合公報,嚴重破壞中美關係的政治基礎。而「台獨」越猖獗,和平解決台灣問題的可能性就越消減。
王毅指出,要維護台海和平穩定,美方就應回歸一個中國本義,反對和制止「台獨」。美方出於錯誤的對華認知,執意把中國視作最主要對手和長期挑戰,一些人甚至把中美交往成功的故事描繪成失敗的敘事,這既不尊重歷史,也不尊重自己。
王毅更對基辛格表示,其曾為中美關係的創建和發展作出歷史貢獻,中方讚賞基辛格始終對華友好,對中美關係抱有信心,希望基辛格能繼續發揮獨特重要作用,助力兩國關係早日重回正軌。對此,基辛格回顧了與中國領導人達成《上海公報》的歷史經緯,表示應充分認識台灣問題對於中國的極端重要性,美中之間要對話而不要對抗,應創建和平共處的雙邊關係。
綜觀王毅與基辛格的對話,兩人道出了當下的中美關係困局。
當中國成為美國的「主要對手」
首先,王毅與基辛格皆同意,中美關係「脱軌」下,台海的的軍事風險正在上升。王毅特別強調,美方出於錯誤的對華認知,執意把中國視作最主要對手和長期挑戰,導致了今日局面。
回顧歷史,中國成為美國認知中的「主要對手」,最早可以追溯到奧巴馬(Barack Obama)時期。2012年,奧巴馬政府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開始加強在亞太地區的常規力量部署,並逐步向東北亞集中導彈防禦系統。經歷2015年美國對華政策大辯論後,此一趨勢逐漸增強,奧巴馬政府不再堅持與中國維持「戰略穩定」的關係,並於2015年的美國《國家軍事戰略》報告中,指責中國於亞太地區製造緊張局勢,強調美國將「定期展示行動意願和能力」,隨時準備「阻止中國實現其目標」。
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作川普)上台後,美國對中國的牽制包圍逐漸清晰,除了貿易戰等經濟手段外,軍事部署的色彩漸趨濃厚。為了「阻止中國進攻」,美國開始強化在「第一島鏈」的區域拒止能力,同時提升「第二島鏈」的軍事後備力量保障與支援體系。
在此脈絡下,日本的「正常國家化」迎合了美國所需。2017年,日本以「應對中朝導彈威脅」之名,宣佈從美國採購陸基「宙斯盾」防空反導系統,雖說此一項目最終未能落實,美國依舊出資協助日本的海上自衛隊升級海基反導系統;無獨有偶,澳洲也在特朗普執政期間,迎來美澳反導合作新高峰,為自身的「霍巴特」級驅逐艦安裝了「宙斯盾」系統。
與此同時,台灣也成了美國「強化區域拒止能力」的對象之一,畢竟在華盛頓視野內,台灣乃是「第一島鏈」樞紐。故特朗普上台後,接續批准了多批對台軍售項目,包括預警雷達監測技術支援系統、「愛國者-3」系統的配套設備和技術,顯然有意強化台灣的防空反導能力,使其成為「第一島鏈」對華威懾的節點,「台灣牌」由此逐步重回冷戰氛圍,裸露出「中美前線」的風險底色。
拜登政府上台後,外界雖一度期待中美關係能因此和緩,但由結果來看,拜登基本上延續了奧巴馬以降的對華戰略,視中國為美國的主要競爭對手,並在實行對華包圍、軍事化「台灣牌」上,比特朗普走得更遠更極端。
首先,拜登有意將印太盟友納入對華軍事威懾體系,使各國在導彈研發、軍備與情報共享上更進一步。2021年5月,拜登政府決定終止《美韓導彈指南》,韓國將可在一定條件下發展各型導彈;2021年9月,澳洲與美國簽署備忘錄,擬參與精確打擊導彈開發進程;2022年1月,美日在「2+2」會談後發表聲明稱,雙方「承諾增加美國和日本設施的聯合/共同使用,包括儲備軍火和共用跑道,並將致力於加強日本自衛隊在包括其西南諸島在內地區的態勢」;2022年5月24日,美日印澳在四方安全對話領導人峰會後宣佈推出「印太海域態勢感知」(IPMDA)夥伴關係,意在摸索四邊情報共用機制的搭建,美國更是積極邀請韓國參與。
而在「台灣牌」上,日本也延續了特朗普政府時期的配合姿態,屢屢炒作「美日安保體制協防台海」、「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也就是日美同盟有事」等話題,並以防範台海事態為名目,呼籲強化西南海域的軍備部署。而在對台軍售上,拜登同樣延續特朗普政府的「防空反導」策略,於2022年2月批准對台出售價值1億美元、為期5年的「愛國者」系統工程勤務支持,又於同年4月宣佈批准售台總價9,500萬美元的「愛國者」項目人員技術協助案。
此外,拜登上任以來已4度表態願意協防台灣。2021年8月18日,拜登稱中國若武力侵台,美國會出兵防衛;2021年10月21日,拜登又表示,中國攻擊台灣,「美國就幫台灣」;2022年5月23日,拜登稱中國一旦攻台,美國會軍事回應,「這是我們已作出的承諾」;2022年9月15日,拜登再次表示,中國若武力侵台,美國會出兵防衛。雖說白宮事後屢屢澄清「美國對台政策不變」,但拜登多次「技術性口誤」,顯然是有意向外界暗示,美國相當關注台海議題,甚至可能動用軍事手段橫加干涉。
中美仍要重回戰略穩定
然即便中美關係持續惡化,王毅與基辛格仍在呼籲,中美關係要重回正軌、要對話不要對抗。換言之,便是希冀中美關係重回戰略穩定狀態,構建和平共處的大國關係。
由歷史視角來看,美國的對華圍堵既有大國爭霸的思維在其中,也源於冷戰以降的「絕對安全」理念。蘇聯尚未崩解時,美國便有意藉着全球陣營博弈、代理人戰爭,來維持本土的絕對安全;蘇聯解體後,恐怖主義成為美國的焦慮根源,其更為此發動兩場歷時久遠的中東反恐戰爭,直到美國認知轉換,開始將中國視作「主要對手」,這才有了奧巴馬的「亞太再平衡」。
平心而論,在反恐戰爭爆發的21世紀初,中國國力持續上升,中美之間卻仍維持一定程度的戰略穩定,與美國將重心放在中東戰場息息相關。然當美國不再視恐怖主義為「主要對手」,中美的戰略穩定便受到嚴重衝擊,並讓中國周遭地區一同捲入安全漩渦。在軍事化「台灣牌」前,便是2016年開始發酵的韓國「薩德事件」。
由美國視角來看,「薩德」入韓不僅強化了「第一島鏈」的對華軍事圍堵,更能迫使中國將韓國等美國印太盟國列為優先打擊目標,損害中韓的戰略互信與合作。簡言之,便是在中韓之間製造安全困境,迫使北京展現強硬態度,驅動韓國倒向美國,間接提升美韓同盟的軍事合作空間,強化自己的主導地位。同樣的邏輯,在台海與日本依然適用。華盛頓藉着提升對台獨的實質支持,迫使兩岸互動惡化,台灣將更甘心在軍事上被美宰制;日本則是將「薩德」換成了「台海有事」與「解禁集體自衛權」,結果便是強化美日的軍事綁定與合作。
綜上所述,美國針對中國周遭的軍事圍堵,不僅直接惡化了中美關係,也間接強化了中美之間的對抗格局,增加兩國危機管控的障礙,更讓印太地區重回軍事競備的夢魘。然而華盛頓是否因此得到了「絕對安全」?答案自然是否定。
以對華圍堵來獲取「絕對安全」,存在一自我矛盾的內生難題:如何在加強自身力量建設、協調盟友合作的同時,避免過度刺激中國?美國顯然沒有答案,而現實也逐漸走向與美國初衷相反的弔詭局面:面對美國提高軍事威攝、大打「台灣牌」,北京的回應自是加速推進軍事能力建設,並致力於抵禦美國的軍事脅迫,結果反讓美國的「絕對安全」感持續被抵銷,華盛頓遂又在焦慮發作下,提高於印太的投入與部署,引發北京再次反彈。
上述機制重複循環,終將迫使中美走向台海軍事攤牌局面,而其成本,必然要由兩國人民與全球市場共同承擔。面對日漸升高的台海軍事風險,中國不會單純到自廢武功、放棄防禦;但中美之間只要有一絲和平可能,中國都會竭力爭取,美國也應盡力思考和平共處的可貴與價值。
這便是王毅與基辛格會晤時,由衷發出的中國心聲,也是其欲通過基辛格,傳遞給美國的友善呼籲。
原文發表網址:
2022.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