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的頭一年,分發在台中市郊的一所國中。學校大門前鋪排著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好漢坡」。母親為我買來的中古機車與老牛差不了多少,有時才爬了幾步就大喘特喘,這還算是好的;嚴重的時候它乾脆熄火罷工,我這個機車新手被迫下車伺候,狼狽至極。
難得有老師出洋相,又是年輕的女老師,學生樂得看熱鬧。旁觀的分子不但有自己班上的學生,連從沒教過的都湊上來吆喝加油。儘管聽到的盡是取笑,卻感覺不到絲毫惡意,那其中只有和老師嬉笑的快樂,逗得我也好生歡喜。
那段時間鬧出的笑話一直都不少,莫名迷路,騎車撞牆,走路摔跤。到山上家庭訪問時拉著學生探問樹名,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奇樹,逗得學生哈哈大笑:「老師,那叫——柳—丁!」
時光流轉。十幾年過後,因緣際會,與早已成年的學生聚會。走出咖啡館時,她沒忘記老師的迷糊,很自然地就牽起我的手過馬路。
生性迷糊其實也不壞,正好留下空間給旁人表達善意。換作是人生際遇的缺憾,如果甘心接受,不但於己無傷,還可能成為撫慰別人的良方。前監察院長,人稱「小鋼炮」的王建煊先生與蘇法昭女士膝下始終無子。有一回伉儷登山,路上巧遇同病相憐的山友,對方在知情之後居然跑到另一半面前興奮地大喊:「他們也沒有小孩!」
天地生養萬物,本來無意求全於萬物;萬物本來各有所長,不必是全然完美才能得到天地與眾人的祝福。有位在國內頗有名望的企業家有過這樣的說法:「人生有點缺憾總是好的,總要留點福氣給別人。」
大哉斯言!
如果可以清楚地看見宇宙運行的真相,洞知人生不必事事求全,面對別人的精彩表現,對舞台上發出的亮光便能生出由衷的歡喜。一如佛教大德所說,當下隨之而生的歡喜就是「隨喜」,隨喜的功德與當事人可以等量齊觀。
更深一層去看,從典範的示現積極效學,逐步修正自己,日後也有望成為一個更有智慧、更具慈悲心的生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