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我總是在對不起。
誇張的時候,是跟不熟的人,甚而20年的老友,閒聊(或尬聊)後,開始懊悔剛剛為什麼要說某些話,為什麼要表現這麼奇怪,對方一定覺得我是個怪人吧。接著,我心神不寧,眉頭緊鎖,原形畢露,彷彿讓我自在安全的保護罩已解除設定,破洞如地球臭氧層。
像是一種極權政府的審查機制,我嚴格檢視自己是否表現出旁人期待的「正常」反應,一旦紅燈閃現,黃牌舉起,便責罰我自己,我對不起別人,接著可能是一夜難眠,或者是一頓濫食。我曾想自己為何陷入這樣反覆自我批判,刁鑽地檢視我是否表現「正常」,因為,我從不覺得自己「正常」。
10歲,日光燈管打在醜陋假綠的塑膠桌墊上,弟與我各自拿著彩色筆,在廣告紙背面構圖著色,弟畫了機器人手槍或賽車,我的畫,總是一個個美麗長髮的女孩,發光手鍊溜溜長髮,手裡還掛著包包,媽媽說:『你為什麼不畫點別的。』
『你要當費玉清嗎!?』 媽媽也曾拉高嗓門,指著我說。
當時不完全懂這句話意思,沒多久,長更大些才知道。或者,其實我一直都懂。成長過程,我開始包裝我自己,學著說話像個男生,動作像個男生,裝作興趣或性趣,像個男生。
國小美術老師說:「折紙就來挑個自己喜歡的顏色!」我不確定我喜不喜歡粉紅色,但我知道我絕對不能選,同學說:「所以你喜歡藍色啊!」我沒應答。那時候,好喜歡國小班上一個綁著短馬尾的女同學,她坐在雙人上課桌前,像在發光,我喜歡的不是女生的她,是可以盡情留長髮綁馬尾的她。
十年,二十年,包裝自己,變成大家認可的一個人,一個商品。彷彿帶著假面,似乎說著排練好的台詞。長大成人後,時代不同了,當然自己也會慢慢進化,學著做自己,但偶爾仍會自我探問:現在我的樣子,真的是我,原來原廠設定的我嗎?還是,是這個社會,跟我自以為是的框架,打造出來的我。
我總是在對不起。我愧歉沒做好別人眼裡「正常」的樣子,但我到底要向誰表達歉意,我到底對誰虧欠。老實講,要嘛是根本沒人在乎,或者在乎的人又關他/她屁事。既然如此,我決定放過自己,give nothing a shit.
yes, i don't give it a 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