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放假回家,爸爸總會靠過來問:放假下午有要出去走走嗎?
其實我知道他一個人無事可做,無聊想出去晃晃,但總覺得很提不起勁,常常委婉拒絕。這幾天我細細想過,對我來說,為什麼回應他的請求如此困難。
我總是無法放鬆,雙親與我疏遠,當仨人一室時,那種風雨欲來,彷彿那些始終未能問出口的問題將傾巢而出。即便如我已打滾教育職場超過十五年,經歷了多少與學生家長的對話,每次都是藉三寸不爛之舌化險為夷的我,依然不認為我準備好了,與自己父母坦誠以對,開誠布公。
在爸媽眼裡,我是怎麼的一個人呢?
世俗框架下,一個四十歲男生,沒有結婚,甚至也很少提到是否有女友。爸媽要說不懷疑,沒有心裡有數,未免也過度天真爛漫。曾經在二十六七歲時,爸爸直球問我你有沒有女朋友,還說了在他們那個年代,退伍沒多久,家裡就會介紹會安排,準備人生大事。我記得我只冷冷地說了:那是我的事,你別問。
從此我爸就再也沒問了。
某個程度上,我的家庭是很好打發的,對某些人來說,在我家那些腥風血雨淚眼婆娑的家庭抗爭,一次也沒發生。但我明白,父母哪有不帶期盼的,爸爸一次在整理我的東西時,發現了一本男子的寫真(不是什麼男體裸體寫真!算是幽微的攝影集,但記錄了年輕男子的日常。),他告訴我有些東西就別看了,氣氛詭譎異常;幾年前,媽媽特地在鹿港天后宮求了一條紅線,逕自要我收好,「這個得隨身帶著。」我轉身放入皮夾,在一次整理機會中順手丟了。
沒有期待嗎?
放假下午有要出去走走嗎?三個人,車子裡,曾放著我為他們特別找的台語歌單,只為化解我們之間的無話可說,增添些許出遊的熱鬧氣氛,但始終一樣維持表面如履薄冰的少語和平。
此外,我也想過為什麼跟其他朋友出遊,即便去了不太豐富有趣的地方,大家依然可以玩得盡興?細想,是一種自己找樂子的玩興。坦白說,台灣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但如果是下午的半日遊,真的一時半刻沒有規劃細查,也無法到什麼大山大海的風景,或規劃細心處處雋永的場所,只是常去的人間風景。
我回想起小時候,偶爾在周日下午,爸媽會帶我們三個兄弟,一家人去不太遠且去過不少次的景點,時常不知為何總落的反而心情低落,加添了收假前的憂鬱。我認為一部份是我的爸媽不是善於製造小玩興,鼓勵小孩用獨特眼光去欣賞平常事物的長輩。所以,走在西部海岸上,就是一直走著吹風;走在傳統夜市裡,就是不斷詢問晚餐吃什麼。
或者,是因為把重心放在小孩身上,漸漸忽略了自己想要什麼。我一直認為:父母如果總扮演著為小孩犧牲的角色,沒有表達出個人也需要滿足喜好,例如海岸上出現了最近書裡談到的某種濕地植物,一定要拍起來做紀錄;抑或夜市出現了大排長龍的西班牙燉飯,「我要排隊吃這個!你們自己愛吃什麼自己去買。」
小孩從中學習到的是:無論未來什麼身分,都別忘記滿足自己,發展自己的愛好興趣;另外,就是勇於發聲,不要對自己的喜好意見感到羞愧或後悔。因為,這些也是我從爸媽身上繼承來的,我便長成了一個認為自己的愛好不重要,會懊悔自己說出口的話,一定不有趣,不值得說的人。
放假下午有要出去走走嗎?看看老爸,想想自己,如果適時滿足自己不被視為一種罪,那也不必多問別人,仰望他人,因為早已習慣在空閒時間滿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