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代》「拉丁美洲的新左派」封面故事之後 After "The New Guard" cover
西方報章期期以為不可的智利新憲提案
在說明保守派人士的觀點時,《時代》特派員 Ciara Nugent 這樣寫道:
Conservatives are also worried about the breadth of proposed spending: the Economist dubbed the document "a fiscally irresponsible left-wing wish list."
保守派也擔心擬議支出的廣度:《經濟學人》稱新憲為「財政上不負責任的左派願望清單」。
用《經濟學人》的評論來支持保守派擔憂的敘述,一舉將以古典自由主義自居的《經濟學人》送入保守派陣營(註:事實上美國共和黨保守派中的商會派別,其經濟政策光譜確實是貼近古典自由主義)。當然,從最近世界政局走向與暴跌英鎊可以知道,
財政保守主義是充滿不確定性的市場中的顯學,「
菜娘子」(The Iceberg Lady)歷史留名的殷鑑不遠。
公投結果:左派路線的大挫敗,向中對齊開始
《時代雜誌》「新左派」封面故事文末說,博里奇不願預測歷史的走向,但此刻 9 月 4 日公投日已過,我們已經看到歷史翻了一頁:
「Rechazo」(= rejection
)派大獲全勝,智利人民以壓倒性多數否決了新憲草案,新憲將重回召集新制憲大會的階段。
《時代雜誌》的後續報導由 Eloise Barry 執筆,透過訪問相關人士分析智利人民否決新憲的原因,認為:
- 智利人不見得是對新憲內容有意見,而是認為制憲程序有問題,像是制憲議員多為左派或左傾獨立人士;
- 另外智利當前經濟狀況不佳,新憲公投反而成為對新政府施政的公投;
- 當然就像小朋友在自然習作上分析結果不准確時愛寫的「實驗總有誤差」,假訊息也是一因。
A cabinet reshuffle is also expected. Out will go the younger faces who are closer to Mr Boric and his party, including the hapless interior minister. They will probably be replaced by members of the centre-left parties that have governed Chile for most of the past three decades, and which steered the country into prosperity. After a year of uncertainty, Chile's fortunes may soon be revived.
--"Second time's a charm," The Economist, Sep. 10, 2022
更多敗因分析
《紐約時報》文章也是對拒絕新憲的結果作分析,《紐時》巴西站主任 Jack Nicas 公投前一整週時間都在當地觀察選情,採訪制憲和參與公投的人,提供更能反映實際情況的第一手報導,有一個原因是《時代》和《經濟學人》未有著墨,但《紐時》指出是許多選民特別反對者:定義智利為「多元民族國家」(plurinational state),「佔人口將近 13% 的 11 個原住民群體獲承認為智利國中的個別國族,擁有自己的治理結構和法院系統。」雖然這樣的變革修正了過去憲法對原住民權利的欠缺,但顯然制憲者和政府還需要有更好的理由說明為什麼要改成新憲所倡議的制度。
而
《外交事務》雜誌網站則在 9 月底刊出
智利經濟學家暨前財政部長(中間偏左派)安德烈斯·貝拉斯科(Andrés Velasco)的專文,分析博里奇及其左派路線何以招致此等挫敗。這是一篇相當長的文章,但是詳細論述了 (1)
智利社會從 2019 年起的抗爭與不安的成因、(2)
新憲提案為何遭到選民唾棄、以及 (3)
未來發展方向,相當值得一讀。關於公投失利的部分,貝拉斯科有比上文刊物要更仔細的分析:
- 制憲會議代表性不足,強硬左派佔了太大勢力。智利人民之所以要新憲法,是因為過去政府在執政者把持下創造了一部過度偏右的憲法,這次新憲草案是一部過度偏左的憲法,其實是重蹈覆轍。
- 制憲議員關心權利寫進多少,卻毫不關心政治架構和體制設計的定義,憲法是國家根本大法,但新憲對政治系統該如何運作卻模糊不清,洋洋灑灑的 162 頁文件只提到一次「選舉系統」、四次「政黨」,條文在國家權利該分散還是集中上也自相矛盾。如果國家體制不清、政治運作規則不明,那些華麗的權利在容易癱瘓的無效系統中,終究是空頭支票、紙上談兵。
Because most delegates had little interest in the arcana of institutional design, the political architecture they produced was the most deficient aspect of the text.
因為大多數制憲代表對於玄秘的體制設計興趣缺缺,他們所產出的政治架構是整份[新憲提案]文本中最缺乏之處
- 新憲重心和中產階級選民的顧慮嚴重脫節:新憲不是剝奪了中產階級本來擁有的經濟利權,就是對於是否有影響講得模糊不清,權益受損加上信心危機,讓多數中產階級在公投投下反對票。
- 新憲在犯罪和安全議題上,也與主流輿論相去甚遠。
- 新憲本應伸張智利長久以來遭到忽視的原住民權利,但最後不但難孚眾望,還可能衍生額外問題:制憲議員糾結於一般選民難以理解的政治術語,而原住民自治區又讓國家碎裂成許多小單位,資源分配與施政效能是否可以正常運作不生衝突都在未定之天。
所以這個本來應該要伸張原民權利的新憲,到頭來連原住民都不挺。這也成了博里奇政府目前相當頭痛的事情,該政府本來想靠對話和保障權利的新憲,化解阿勞坎尼亞大區
馬普切地區(Mapuche region of Araucanía)的原住民衝突,隨著新憲遭拒、衝突延續,博里奇在 10 月 17 日展延了該區自 2021 年 10 月起的緊急狀態。公投後受任命的新任內政與公共安全部長
卡洛琳娜·托哈(Carolina Tohá)
告訴《金融時報》,因為雙方互信受損,衝突一時將難以解決,需要有更宏觀的策略才有可能改善現況。
新左派的危機與轉機
綜上所述,不管是原民衝突,或是國家根本大法的未來走向,博里奇政府上台沒多久就面臨重大挫敗與危機,好在雖然時間緊迫,也還是有些許迴旋時間,能否化危機為轉機,理出一條分歧的社會各派更願意折衷妥協的道路,如《經濟學人》預測復興智利國運,考驗著這位「拉丁美洲新左派」的政治智慧。
* 本篇貼文出自 2022 年 9 月 7 日的「WORLD 國際現場」單元,改編自「時代後日譚」專欄章節〈After "The New Guard" cover 在《拉丁美洲的新左派》封面故事之後〉(WorldNotes 編號 202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