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若是天地 教的就是一整個天地

2022/11/03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節錄"麝過春山草自香" ​ 張曉風
教室
那男孩蹲在地上,紧挨着他在旁邊蹲着的,是他的母親。地是泥沙地,平平的,上面什麽 也沒有,只有一根削尖的小樹枝。 他是個小孩,五歲,臉孔紅潤,雙眼晶亮,他時而好奇地看看母親的臉,時而轉晴去看母親的手,他忙得不得了。 「阿修,你看好,我今天要來教你認『字』了。」
「咦?『字』?『字』是什麼?」 「你爸爸走得早,本來,是他來教你認字寫字的,如今他不能來教你,我就來教你。 我們昨天才去上他的墳,他走了一年了,昨日我也跟他說了,說,我要來教你認字。你看,我 現在寫三個字,一、二、三,好,我現在塗掉,你來寫。」 小男孩接過樹枝,寫了一、二、三。筆跡雖然稚拙,卻也一筆一筆實實挺挺的。
「好,現在我再來寫,天、地、人。」母親寫完,又立刻塗掉,「我來把着你的手,再寫 小孩寫完,她把沙上的字跡全部抹平,並且问: 「剛才我們寫了什麼字?」 「一、二、三。」 「後來呢?」 「天、地、人。」 「你把這六個字全都再寫一遍給我看。」 小男孩寫了,一二三,然後又寫了天人,卻想不起「地」怎麼寫。
只說: 大是『二』個『人』哦!地,怎麼寫?我想不起來
「天是『天』,『天』不是二個人。人是『人』,『人』不是半個天。『地』有點難寫, 我再來把着你的手寫一次。地,你要記得『地』這個字,我們現在就是在地上畫字,你就是在 地上學寫字的。」
「學寫字,就要蹲在地上學嗎?」 「不是的,有錢的人有几案,案子上铺着白紙,白紙旁邊有硯台和墨錠,用墨在硯台裏磨啊磨的,就磨出墨计來了,然後可以用毛筆沾了黑墨汁在紙上寫字--這叫白紙黑字,你爸爸寫在紙上的字好漂亮。」 「那,我們為什麼要在地上寫?」 「因為我們沒有錢買紙買筆,在地上寫,不用錢。」 「我們是窮人?--」 「不一定,看你怎麽說?我現在教你識字,你識了字就能去看書,看了書就可以懂很多道理,人一旦懂了道理就不能算窮--不管你有錢沒錢,懂道理的人就不算窮。」 小男孩似懂非懂,只努力把那六個字又畫了好幾遍: 一二三 ​ ​ 天地人
父親是去年走的,那時候,他四歲,茫茫然不知家裏發生了什麽天搖地動的變化。事情過 了一年,昨天他們去祭墳,今天,母親不再哭泣,她蹲下來,在自家院子裏,她已決定,這裡就是教室,就是學堂,她要來教自己的小孩識字•孩子的父親生前是個好人,但天地對他不夠 仁厚•她於是决定要来為孩子的父親扳回一點公道,她自己來教小孩識字。她要把整個知識的世界送給這孩子•他要讓那個好男子的骨血也能成長為一個有價值的好人。
父親死後二十年,宋仁宗天聖八年(公元1030年)小男孩二十四歲,中了進士,他 是一個既有學間又有才華的人,他的名字叫歐陽修。 他有學問,有見地,是因為他飽經書。他飽讀經書是因為他識字,他能識字是因為母親 為他築了一間宏闊明亮的大教室--
那教室以天空為屋頂,以大地為坐席--這坐席還得同時兼做無邊的大紙,随寫隨更換內容的一張大紙。而筆,是削尖的枯枝,四野的風聲水響是不輟的絃歌,前來加助潜移默化之效,在這間教室裏,一個寡母,一個孤子,一個老師,一個學生,教室中「教人的人」和「受教的人」,他們的那顆心都是熱的。只因那老師相信,這孩子必然會為仁德的父親重新擔起仁德的傳承。上天一定會給這個因四歲喪父而會吃不少苦頭的小孩以加倍的垂憐和祝福。
今天,一千年過去了,在華人的世界裏,造價昂貴設備完的教室比比皆是,但,虔誠認真的老師和又驚又喜一顆心興奮到近乎慌亂的學生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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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愛的有兩段:
「天是『天』,『天』不是二個人。人是『人』,『人』不是半個天。
「因為我們沒有錢買紙買筆,在地上寫,不用錢。」 「我們是窮人?--」 「不一定,看你怎麽說?我現在教你識字,你識了字就能去看書,看了書就可以懂很多道理,人一旦懂了道理就不能算窮--不管你有錢沒錢,懂道理的人就不算窮。」
一個媽媽能給孩子什麼?打開世界的大門;知識寶庫的鑰匙;好奇學習的渴望與希望!
張曉風老師用導演的手法
將我讀過的瀧岡阡表與歐陽媽媽畫沙教字的漫畫,整合成一部電影:
母與子的傳承父親的期望,熱情的教者與好奇的學者以天地為教師,沙地為紙,枯枝為筆!
讀來動容!
可能也是常被書法老師說寫字缺“錐畫沙”之力; 也曾被母親捉著手寫; 現也在有冷氣教師室,面對多數,不好奇也不興奮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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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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