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勒摩的傳統市場吃了一頓早午餐後離去。慢慢走著,我沿著佈滿垃圾的路面,看著沿路擺起了跳蚤市集,陳列的物件不像在巴黎的跳蚤市集,充滿攤主的個人品味,而只是用不到的東西罷了。
燈泡、板手、瓦斯桶的氣閥、整捲砂紙、帶把手的糊牆壁的板子(我不知道這個的專有名詞),這攤主是開五金行的嗎?
這裡,堆積如山像是剛從舊衣回收箱掏出來的舊衣、有人在半報廢的車子上陳列從牙刷到內衣褲等全副家當、有人的攤位前全是修車工具、有人陳列小孩的玩具(小孩就在一旁玩耍),同時旁邊的綠色垃圾收集箱內(那箱子裡就是一半的垃圾,綠色的垃圾箱已經是世界共通的符號了)不斷有兩三個人在其中「淘寶」,那景象,讓我想到打烊的夜市排水孔蓋前的蟑螂。
我還以為義大利甘苦人沒那麼多。
就算在收入應該更低的克羅埃西亞,我也從未見到這樣的景象。
抱著揮之不去的憐憫和疑問,走到了這個「垃圾市集」的盡頭,在一個教堂前的廣場,陳列著品質和整理程度都好得多的舊衣、球鞋及皮帶,這是一群穿著伊斯蘭服飾的西非及北非移民。
我沒想到身為一個在台灣屬於後40%收入水平未抱有任何資產的的貧窮者,到先進國家還可能會有懷抱著罪惡的優越感?
但是義大利,某方面來說,也跟紐約一樣是個容許各種罪惡存在的天堂。穆斯林黑人婦女與他們處於青春期身材完美的黑人兒子,正百無聊賴的顧著他們的攤位,跟剛剛走過在扮演著不夠體面階層的義大利人的破爛攤位不同,非洲穆斯林移民似乎珍惜著不屬於他們的上帝的垂憐。而在幾條街外,又有著屬於「美麗人生(Dolce Vita)」的義大利人在享受著春光明媚的日子。這是個尋常的一天,義大利的平凡人、穆斯林黑人移民、義大利低收入者、觀光客都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們很難擺脫各自的軌道,只是觀光客常會有擺脫的幻想。能夠有能力維持著可以脫離軌道的幻想,可能就是旅行所帶來的優越感。而對移民而言優越感有時不是罪惡,移民有時需要由此而來的同情救急。上帝的悲憫下,辛勤之人的存在讓人覺知自己的幸福,而非洲來的移民們並非不幸,能來到這裡已是他們英雄之旅的終點。他們終於夠幸福到有餘裕覺知自己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