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妃色的謊言
隔日醒來,桌案上放著一套乾淨的樸素的衣裳,味道和嘎維身上的一樣。
德馨捧起來抱在胸前將頭埋進布料裡用力的深吸,他很害怕自己會隨著時間淡忘這輩子第一次動心的人的味道,卻一邊哭著一邊對自己呢喃:
「南德馨,我們可以忘了他的,再過一些時日我們就會忘記他的。」
德馨沒有換上,只是取了一塊粗布,包袱起來背在肩上。
步出房門,沒有人理會他。
他逕自走到水門,船塢的老伯等著,笑咪咪地引著德馨上船。
一切都像是被知會過的,一路上相當相當的安靜沒有被任何人打擾,一路平安的到家。
然後是南佬的擁抱與老淚縱橫。
然後是葆澈的疑惑和青少年的煩惱。
然後小姐仍無消息。
接近中午時分,江家急報說小姐去世了。舉家哀戚,南老爺開始演戲,要求歸寧要求停靈,他完全忘記追查德馨現在完好的回家意味著什麼。沒關係,就陪著老爺把戲演足。
『說不定可以遠遠的看見甘少爺。』
一邊想著,一邊把甲彩卸了。眼眶和甲彩一樣嫣紅,所以葆澈進來的時候沒有聽到敲門聲,但是葆澈看到這樣傷心的小德總管還是第一次,什麼話就都問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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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來了,裡面裝的不知道是什麼姓名。
江府派了一隊人送來,是歸寧的排場,只是全部換成白衣。
『馬告要演戲也得去江府祭拜,甘少爺又怎麼會來呢…』
棺木走了,南老爺、葆澈和德馨比任何人都虔誠的恭送躺在棺材裡的犧牲。
南府派了一隊人送往,送往的禮是奠儀,隊伍裡有德馨。
「好好送小姐最後一程。」
老爺派德馨去江府做眼線,七七四十九天的盯哨,應該可以有個了結。
在江府,德馨不是總管,倒像是陪嫁丫鬟,所以只需要天天守在靈柩旁,念經迴向燒紙錢燃香。
這期間他見到馬告兩次,一次拈香一次送行;見到嘎維兩次,兩次都集中在頭前的七天。
都是遠遠的行禮如儀,沒有其他交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能有其他交集。
治喪結束,德馨帶著南府的一眾僮僕回府。南老爺在後院進門設了小小的化煞儀式幫家僕們接風。德馨覺得自己好像好久沒有曬曬日光,太陽亮亮晃晃的…
「老爺,東面的太陽光…」
這是兩人的暗語。
「很溫暖。」
南老爺看進德馨的眼睛,慎重的點了一下頭,分享葆煦的平安。
德馨鬆了一口氣:
「老爺,江家待我們很好。」
只有老爺知道這句話背後的意思-這件事會這樣翻篇-
「這樣就好。」
「小德總管,你怎麼瘦得脱相了…」
葆澈看著德馨凹陷的臉頰和蒼白的嘴唇,他是唯一一個不應該如此的人啊。
「多謝少爺關心…」
德馨眼眶紅了,襯著槁木一般的膚色,紅色像刀割,在視覺上在痛覺上都是,葆澈原本想上前抱抱德馨的,還沒來得及扶住,德馨就昏倒了。
接下來的這些日子,葆澈每天都來德馨的房間長坐,他甚至放了一套自己的筆墨和那前後幾日要與夫子推敲的書卷在德馨的案頭。
得空,葆澈總會牽起德馨的手,搖晃他,問他何時要醒來。
南老爺兩難,他覺得不應該告訴這個小孩-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不知道的人最安全;但是從小和姊姊極親的弟弟,似是移情,把德馨的命捧在手掌心。
德馨終於轉醒,
「我睡了多久?」
他看到葆澈在簾外翹著腳苦惱地看著書。
「大概,四天…五天吧。」
葆澈扔掉書本,淨直跑過來坐在床沿,緊緊抱著德馨。
德馨輕拍葆澈的後腦勺與髮髻:
「少爺,您的髮冠呢?」
「爹說,一年之內,不戴。」
但是南老爺不知道葆澈也是陪著做戲。
這句話讓德馨從夢迴裡醒來,
『對…我欺君。』
葆澈開心地跑到庭院大喊小德總管轉醒了,大家都高興的動起來,燒洗澡水備沐浴,熬煮粥食上茶湯。
「德馨不敢勞煩大家…」
小德總管還是那個小德總管,謙虛客氣,但是曾經溫暖明媚的笑容好像跟著小姐的離去而離去。
南府上下還是一片和氣,少了小姐、蕔欏和幾個丫鬟家丁,帶走了一些盈盈笑語,帶不走純善的治家風氣,只是現在府裡上下都演著戲,騙著奶奶小姐嫁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