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以前也到過蔦屋好幾次,彼時還生病,對於許多事都過分敏感,像貓。
於是踏入書店,一晃神便足以讓我想起往事,好像我和誰曾經並肩坐在閱讀席。依稀記得他常犯菸癮,我便順手拿了《美男子與香菸》讀。他注意到了,用殺死貓的語氣復讀了一次標題。我臉皮薄,不習慣在外頭讓氣氛太曖昧,遂告訴他:我很喜歡太宰治,是因《人間失格》的緣故。
他卻只是笑。我遂明白我拙劣的回應反倒欲蓋彌彰了,雖然彆扭,那時我以為這樣的日常是存在愛的。
當時我讀過《夜未央》,曾把自己當成天真的、年輕的蘿絲瑪莉,不顧一切地愛上才華洋溢的迪克。我當時想,愛一個人是衝動而熱烈的,就像蘿絲瑪莉第一眼在海灘上看見迪克便愛上他。記得費茲傑羅形容她「雙目炯炯」地望著迪克飛揚的紅髮,我想像自己也曾經像她那樣,眼裏有火映的翳影,有烈陽的光。
後來,他離開了。我記得我試圖艱難地拾起支離破碎的自己,卻力不從心。而今再讀過《夜未央》,我發現自己早已不嚮往蘿絲瑪莉的愛,對她熱烈而短暫的激情感到倦怠。
Tender Is The Night (1962)
反覆讀《夜未央》便越覺悲傷。迪克的妻子妮可是精神病患,她愛迪克,卻沒意識到自己精神寄生式的愛幾乎要毀了他。好幾次我都想,如果妮可未曾生病,她跟迪克會是神仙眷侶。迪克不會酗酒,也不會對蘿絲瑪莉有非分之想。後來便悲觀地覺得,或許只要生病,便難以再愛人了。
妮可溫柔得不可思議,也暴烈得令人難以想像。夜色溫柔,我想妮可看著迪克的眼中或許是深沉的,是暮靄的雲,雲後有微光。
他離開以後,幾次我望著鏡子,難以再看見蘿絲瑪莉,回望著我的眼睛沉靜一如霽月。我曾經以為往昔有愛,在翻開書後才發現長夜漫漫,夜仍未央。
2020/3/11 於蔦屋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