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託非人，誰的錯？

情場被騙，只能怪自己沒經驗。但職場被騙，特別是被信賴的專業人士矇騙，你說是因為自己傻？不，那是因為你太懶。

多年前，中部一間從事工程設備業的中小企業A公司，因為遇到一些稅務問題，在一位熱心朋友的介紹下，A公司的老闆Sandy和我聯繫上。聽我這位朋友說，看起來光鮮亮麗的Sandy，在創業過程中，也吃了不少悶虧。

故事是這樣的，A公司從94年起，開始委任一位記帳業者甲，幫忙處理A公司的記帳及報稅工作。到了98年初，A公司為了競標公共工程，因此向甲索取營業稅繳款書時，赫然發現，甲向A公司請領代為繳納的營業稅款，與甲向國稅局申報繳納的金額，有明顯出入。

Sandy感覺不對勁，趕緊向國稅局函調A公司歷年的營利事業所得稅申報書、核定通知書及營業人銷售額與稅額申報書（401報表），逐一勾稽比對。這才發現，甲從94年到98年間，以A公司名義，向國稅局報繳的營業稅款，足足比向原告請領的營業稅款，少了200萬元。Sandy隨後向地方法院提起民事訴訟，對甲請求損害賠償，也獲得勝訴判決。此外，Sandy也主動向國稅局補繳短漏的營業稅款，希望不要被國稅局處罰。

但隔年，Sandy還是收到國稅局寄來的罰單，上面記載著「A公司無進貨事實，卻取得100間營業人開立的統一發票，作為進項憑證，扣抵營業稅。」國稅局因而以「A公司虛報進項稅額，逃漏營業稅」為由，對A公司裁處100萬元的漏稅罰。

Sandy很不服氣地告訴我，實情是，甲為了侵占A公司委託代繳的營業稅款，才會去購買不實發票，增加進項稅額，進而降低應納稅額。購買發票一事，完全是甲一人所為。地檢署也已經就甲涉嫌的侵占罪提起公訴，同時就Sandy涉及的商業會計法等案件為不起訴處分。

「地檢署都已經作出不起訴處分，為何國稅局還是認定我逃漏稅？」Sandy氣憤地對我說。

我沒看過本案的卷宗資料，無法100%確定，購買發票一事，是否確實是甲一人所為。但從國稅局的角度來看，應該是認為，A公司要給付的稅款遭甲侵占，是A公司與甲之間的私法上債權債務關係，與A公司對國家應該承擔的公法上納稅義務，互不相干。也就是說，A公司不能以甲做錯事為由，作為拒絕履行A公司公法上義務的藉口。

白話地講，國稅局似乎認為，A公司該繳的稅單及罰單，還是得照繳；至於甲是否對不起A公司，那是A公司內部的事，得由A公司自行向甲求償，與國稅局無關。

Sandy聽完我的說明，沉默許久。從她臉上的表情，我看得出來，她應該有著滿腹的委屈與無奈。隨後，就轉身離開。

隔年，我從那位熱心朋友的口中得知，A公司針對那張「委屈」的罰單，還是繼續提起行政救濟。一路從訴願，打到兩個審級的行政訴訟。但法院依舊認定，國稅局對A公司的罰單是合法的。

法院認為，A公司雖然委託甲處理報稅事務，但A公司才是營業稅的納稅義務人。甲只是受託為其申報營業稅，還是要以A公司為申報人，蓋用A公司的統一發票專用章，再向國稅局提出申報書。由此可見，就稅捐申報的行為而言，甲只是基於代理人的地位，以A公司名義申報營業稅。

又由於A公司在選任代理人時，原本就有注意義務，同時也有監督代理人履行職務的責任。因此，A公司必須就代理人甲的故意、過失，負「推定」故意、過失責任。

也就是說，由於甲的行為，導致A公司違反納稅義務，法律上會先認定A公司對於代理人的選任及監督疏於注意，應負過失責任。除非A公司可以證明，自己對於代理人的選任及監督沒有過失，才能夠免罰。否則A公司既然已違反注意義務在先，仍應就其短漏營業稅款一事受罰。

本案A公司從94年到98年間，連續數期營業稅申報繳款資料，與A公司交給甲代為申報繳納的稅款，明顯不符。在這樣的背景下，要說A公司對甲所提申報書資料的填載、統一發票明細表及其他有關文件的內容是否正確，已善盡監督及注意之責，恐怕有困難。

換句話說，由於A公司在事前未注意防範甲虛報進項稅額，事後又未善盡查核責任，以阻止甲繼續虛報進項稅額，最終導致違規狀態持續蔓延。A公司再怎麼委屈，也很難說沒有過失。也因為這一連串的疏失，法院才會認為，在本案中，A公司難辭其咎。

Sandy和我，雖然只有一面之緣。或許，我們沒有機會再相見。

但如果可以，我很想告訴她：「人生，總是會有遇人不淑的時候。但所託非人，究竟是誰的錯？」

每個人，到頭來，唯一能改變的，還是只有自己。

改變你的輕率，改變你的偷懶。

真正在乎的事，三不五時，關心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