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東,長濱──狗狗的地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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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我們一家六口從台北市移居台東長濱,迫不及待要在這美麗的太平洋濱小鎮,展開鄉間生活,並學習開墾農地。

我們的大女兒當年12歲,一直想要養狗,但在台北的公寓養狗完全不可行。所以她很期待可以搬到台東,住透天厝,有戶外空間可以養狗。

搬來台東當月,就透過朋友的牽線,收養了三隻出生不久的小狗,孩子都興奮極了,每天都細心呵護他們的小狗,樂此不疲。

我們租的透天厝,靠近大馬路,所以我們的狗只能一直綁著,孩子每天花點時間帶牠們出去跑跑。鄰居先生都不綁狗,任由他的狗到處亂跑,我們住在那裡的四年,眼睜睜看著他先後有三隻狗被車子撞死。狗被綁著好像不自由、不那麼開心,但為了性命安全,也只有如此。

當時我們每天都必須在相隔八公里的住處和農地之間往返,到農地上開墾。休耕多年的農地,雜草叢生比人高,地上佈滿石頭,墾荒十分辛苦。

每天到農地上工作時,都會把三條狗帶著,到了農地上,就放牠們自由奔跑。

直到有一天,在農地上工作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非常淒厲的狗叫聲,像是垂死前的哀號。老二緊張的說:「聽起來像是我們的狗咪咪!。」

那叫聲是從農地北方傳來,跟我們的農地,隔著一道深大約十幾公尺的河谷!

先生聞言立刻衝到車子那裡,快速掄起一把開山刀和一把大剪子,朝下面的河谷快跑,孩子也跟著跑去。下到河谷的坡路很陡,頑強的雜草偏佈,先生必須不斷揮刀砍草,才能往前走。孩子個個非常勇敢,無畏於陡坡、石頭和草叢,跟著向下衝。

兩年前我們曾經請人來砍出一條路,好下去查看河水。當時付了八千元的工錢,因為工人說這工作的危險性太高。沒想到,先生現在自己帶著孩子下去了。

下到河谷後,有一端是峭壁懸崖。河谷四周大多是近垂直的峭壁,後來找到一處較緩的陡坡,必須設法抓住草根才能走上去,而且刺竹偏佈,很容易被刺傷。

好不容易爬到河谷的另一端,但狗叫聲早就停了。放眼望去,雜草雜林密佈,不知從何找起,先生差點想進入更遠的森林裡。

他一路禱告祈求上帝指引他找到狗。就在無所適從之際,一轉眼,他看見了咪咪,原來牠被陷阱夾住了。還好這是抓小動物的陷阱,一條粗鐵絲環繞在牠腿上。爸爸叫女兒按住咪咪,讓他剪斷鐵絲。但咪咪在驚慌激動之下,咬了老二,還好並不嚴重。

就這樣,咪咪救回來了。但回程又是一大挑戰,因為根本忘了是從哪裡爬上來的,還要重新找路下去。

這事過後,我們的另外兩隻狗,也先後中過陷阱,每次發生,我們都非常緊張,因為有時不見得能立刻找到狗。而咪咪後來也二度中陷阱。三年內三條狗中過四次陷阱,頻率很高,對人對狗,都是一大折磨。慶幸的是,都發生在自家農地附近,能夠及時尋回。

後來,有人在我們農地附近設危險的陷阱,要捕山豬。當時我心裡很不安,因為我們的孩子和狗,天天都在農地上活動,這實在太危險了。結果就是,即使到了農地上,狗還是得綁著,不能自由奔跑。為了保命,這裡的狗是不自由的。

2018年的時候,我們的狗咪咪誤食毒餌,在我們全家面前,中毒身亡。牠死前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我們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牠在短短半小時內掙扎、斷氣。失去愛狗的痛,好幾年後才能稍加平復。

我不知道別的地方怎樣,只知道台東長濱這個地方,是對狗非常不友善的地方,又是陷阱,又是毒餌。狗狗要保命的話,只能整天綁著。如果法令都明文禁止設陷阱了,卻仍然到處是陷阱,就表示這法令根本是虛設,毫無執行的誠意。

2019年,在我們蓋農舍期間,有一天,聽到鄰地有狗的哀叫聲,先生和孩子帶著工具過去查看,發現有一條狗中陷阱,就在跟我們相鄰的農地上。狗主人非常感激我們搶救了他的狗,但那條狗中陷阱好幾天才被發現,腿不得不截肢。我們每天開車出門,都會經過他們家,都會看見截肢的小狗趴在自家庭院,叫人心疼。

三天前,2022年最後一天,孩子早上要餵狗時,發現大女兒的狗狗不見蹤影。那天早上我們要去朋友家,回到家已是下午,狗狗還是沒回來。

先生和孩子到處去找,去狗狗平常會去遛達的地方,喊名字,都沒有回應。不久之後,天黑了,只好打道回府。天冷又下雨,失蹤的狗狗在哪裡呢?牠是不是中了陷阱?牠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害怕?我很揪心。

第二天上當地群組詢問,有朋友連絡我們,說他們家附近有狗中陷阱的叫聲。兩地相距近四公里,孩子覺得我們的狗狗不可能跑那麼遠,但為了那一點點的可能性,還是決定去看看。可是到了之後,發現地勢過於陡峭危險,而且又下著雨,並且也聽不見狗叫聲了,只好無功而返。

我去部落裡找一位相熟的原住民朋友,想了解哪裡會有陷阱,她也一無所知。她也曾有四條狗被毒死,她說她哭了好久。看著她眼眶快要紅了,我趕緊克制自己,免得跟著紅眼眶。

狗,是上帝很特別的創造,好像就是專門來陪伴人的。狗對主人那專一的愛和忠誠,讓兩者之間建立了緊密的情感。失去一條愛狗,那種痛是局外人無法想像的,跟失去親人的痛,非常接近。

獵人合法獵食,無可厚非。但非法設陷阱,為了獵食而殘害無辜的生命,令人髮指。這不只是不尊重生命而已,更是不尊重別人所愛的生命。對狗主人來說,狗就像家中的一員,是備受珍惜和寵愛的。用非法的手段獵食,毫不在乎的殘害別人家中的成員,這是何等冷血的行為!

近年已明文禁止設陷阱,但到處仍然是陷阱。這法令到底是設給誰看的?設法令的人有誠意要執行嗎?

在台東長濱,隨便問幾個養狗的人,幾乎個個都有狗中陷阱的經驗。至於狗被截肢的,更不在少數。一個風光明媚的地方,到處是肢體殘缺的狗。真是好大的諷刺。

我們的狗狗失蹤三天了。在這又溼又冷的天氣,若是中了陷阱,又找不到,怕是凶多吉少了。我每次想到牠不知道躺在哪裡受苦受怕,就忍不住掉淚。牠到底在哪裡?為什麼會不見?

從自家監視器上來看,12/30晚上七點,還看得到牠躺在院子裡。但隔天早上六點,就不見蹤影了。牠會是一早跑出去追小動物嗎?為什麼就沒回來了呢?是被綁架了?還是元旦期間聽說部落裡有很多人在打獵,增設了許多陷阱,中陷阱了嗎?為什麼聽不見狗叫聲?

我們無從找起。

多希望上帝能指引我們找到牠。

但目前為止,得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台東長濱,我多麼希望這裡不再是狗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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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蓋了一間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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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生活的擁擠空間和緊湊步調,讓我們一家六口在2015年底,像逃難似的逃到台東海岸偏鄉,打算永久定居在此。有太多人質疑,在缺乏各樣資源的偏鄉,如何能謀生、孩子如何受到良好的教育、醫療需要如何顧及......習慣都市生活的人,對鄉居生活有種種疑慮和不安。對這些疑問,我沒有標準答案,只有親身體驗的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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