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緊要關頭,地面衝出千百道土流形成的尖牙,貫穿半空中的黑水團,黑水爆裂後曲流光衣衫襤褸的掉出來,向地面直直摔落,他嗆咳出肺中黑水與污血,沉重的眼皮打著顫,依稀間看到熟悉至極的身影。
是爺爺!他精神大振,嘴角不禁上揚幾分。
凌霄唾棄的瞪著分散在空中,仍未合攏的姚千重,側臉滿是怒火,任由曲流光擦身而過,逕自朝對方飛去。
「笨小子!要你拖住他怎麼搞得兩個人傷成這樣!給老朽在下面好好待著!回頭再教訓你!」凌霄又急又氣的關切卻以罵人的方式呈現,曲流光早就習以為常,只得做出無奈的鬼臉。
他靠著麒麟膽與詠生花融合而成的身體再耐打,此時的負荷也已經超載,又因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忍不住疲倦得闔上眼,任由千瘡百孔的身體繼續墜落。
『嘖嘖…就算懼高症因為激戰不藥而癒,也不會這樣毫不抵禦的往地上摔吧?』曲流光意識矇矓中,模模糊糊的聽見一道沒聽過的低沉男聲在腦海中感嘆。
…是誰?他眼皮張不開,累得就算只是在心底問話也很吃力。
『我?是你老爹的朋友啊。』那聲音朗聲笑道。
曲流光眼皮下的世界發出白光,光線盡頭有個蒼老卻壯碩的男人,相貌辨識不清,只知道對方滿臉白花花的亂鬚,衝著自己揚起燦爛如少年的笑容。
難道是…洛前輩?!曲流光腦筋忽然靈光一閃,不假所思的「喊」。
『嗯,叫我洛伯就好啦,咱們沒有閒功夫聊天了,廢話不多說,我會助你使用麒麟膽,讓你們擊敗那鬼東西。』洛展鴻說罷,不由分說的拉過曲流光的意識,原先應在曲流光腹部的麒麟膽卻出現在洛展鴻手裡,麒麟膽發出瑩綠色幽光,他抓住曲流光的手覆在自己掌上,催動意識讓法力如滴泉般滲進麒麟膽中,命曲流光想像它撐開麒麟膽的外殼。
過不多時,兩人姿勢未動,麒麟膽突然盛放出碧色強光,滾燙得熾手,力量瞬間充斥四肢百骸,曲流光為之一震,差點穩不住身體。
『用法其實不難,只要有人引領過任誰都會,不過也不是誰都能用…嗯?』洛展鴻收回法力,欲待繼續說明,卻看到曲流光正納悶的摸摸自己肚子,滿臉疑問。
『噢,剛剛那個只是我用幻影造出的假物,拿來練習用的,東西還在你肚子裡啦!』洛展鴻讀出對方心思,朗笑著甩甩手,麒麟膽果真憑空消失。
曲流光訥訥笑了,洛展鴻見狀原先瀟灑的眼眸染上些微感傷,不知他想起了什麼。
『其實我本來是想早點教你的,可要說服那些老番顛借用力量真不是簡單的事,害得你們傷痕累累,原諒我吧。』頓了頓,洛展鴻收回感傷的神情,摸摸曲流光的頭,未等對方再開口,身形便漸漸模糊,再也看不見。
曲流光猛然睜開眼,以為自己在意識不清時做了一場怪夢,卻依稀能感覺腹中的麒麟膽在鼓動,像是「甦醒」了一樣。
所以不是夢?剛剛的事都是真的?曲流光驚訝的眨眼。
眼看將要抵達地面,曲流光的身體穩穩的定住,再輕飄飄的降落至柔軟的土堆上,馮沐瑤已經在躺旁邊,面若白紙但勉強仍留有一絲氣息,葉溪樺收回法力趕至曲流光身旁,塞給他大把靈丹,著手替他療傷。
「…我就說不要太魯莽,你們就是不聽!咒縛解不完全還非要衝上去,你們當作自己有九條命是不是?!山神大人也真是,就算有土堆做底,也不能就這樣任由小光摔下來嘛…」葉溪樺剛趕來就得做牛做馬的後援,還被凌霄一陣痛罵,既委屈又歉疚,嘴裡叨唸不休。
「葉先生,沐瑤…」曲流光嘴裡滿是靈丹加之傷處疼得厲害,仍口齒不清的掙扎著想幫忙,卻被葉溪樺壓住。
「小光你不要動,再有什麼萬一我真的會被山神大人罵死。」難為葉溪樺一把年紀了還像個小孩般,委屈的縮著肩膀,整個人看著都小了一圈。
…爺爺是怎麼罵人的…曲流光滿頭乾汗,不敢細想。
剛剛在腦海中發生的事,被葉溪樺一攪,曲流光開口也不是,不說又哪裡不對,可看到他花白的鬍子都在抖動,彷彿隨時要哭出來似的,曲流光於心不忍,只得乖乖躺好,盡可能用眼角餘光確認馮沐瑤的狀況,同時搜索鐘御麒的蹤影,至於洛前輩的事就以後再說吧。
鐘御麒仰躺在更遠處的地上,滿身傷痕看起來似已治療完畢,卻毫無意識。
馮沐瑤的武器落在土堆旁邊,看來完好無缺。
「咦?」葉溪樺突然發出困惑的聲音,盯著曲流光的腹部,視線又轉到馮沐瑤身上,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臉上表情充滿疑問。
「葉先生,怎麼了?」曲流光擔憂不已,緊張兮兮的問。
「小光…你身上的麒麟膽被分成兩半了。」葉溪樺揉揉眼睛,似乎不太相信眼前之事,曲流光一頭霧水,只是呆愣的張著嘴。
「分成兩半?什麼意思?」曲流光按著以法術加速自癒過程,現已止住血的肚子,茫然的問。
剛才洛前輩可沒提到這點,是因為倉促間不及說清嗎?
曲流光雖然仍不清楚洛展鴻會「現身」的理由,但隱約能感覺他鑽了什麼漏洞才能來跟自己說上幾句話,心中已是感激萬分,便沒有多說。
葉溪樺更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形,麒麟膽這種凝聚高密度能量的東西堪稱刀槍不入,幾百年來不論遇上什麼狀況都能完好無損,他從未聽過破損這種事,可事實就擺在他面前…曲流光腹中的麒麟膽被分成兩半,他與馮沐瑤體內各有一塊。
「你肚子被刺穿後,有一半的麒麟膽被削開,隨著那怪人的攻擊打入小姑娘體內…包含你身上含有詠生花的血一併被她吸收,所以你的血對她構不成傷害,而且還帶有弱化詠生花副作用的功效,能讓她起死回生卻不需經歷苦痛折磨…竟有這種事?」葉溪樺抓抓頭,按著馮曲二人的腹部,兀自感嘆命運之玄。
曲流光根本聽不懂,也不在乎其他事,他只關心馮沐瑤的情形,聽見葉溪樺最後一句,驚喜的撲上前查看馮沐瑤的狀況。
本來被他的血噴到而形成的腐蝕傷口不見了,而她全身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癒合,就算經由法術加速自癒過程,普通人也無法讓剛剛那種幾乎殆死的重傷立即恢復到這種程度,看鐘御麒的樣子就知道了。
細看下馮沐瑤的傷處隱隱冒出黑雷,除了沒有痛苦痙攣以外,就像曲流光當初服下詠生花一般的反應,由此可知葉溪樺的推斷是正確的。
對這奇蹟曲流光簡直感激涕零,他沒有傷了她!他總算不是「累贅」了!
他欣喜若狂,撫著馮沐瑤的臉龐,眼淚都快掉下來。
「難怪我還沒用多少法力她就開始自癒,太不可思議了…」葉溪樺還在旁邊叨唸不休,馮沐瑤卻猛然睜開雙眼,和跟她靠得極近的曲流光面面相覷。
「…流、流光哥?」馮沐瑤本還有些恍惚,視線相交之際腦海中卻突然回想起方才在空中的對話,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手足無措的喊。
曲流光本就不擅言詞,滿腔話語手舞足蹈老半天就是擠不出來,最後只能將她牢牢抱進懷中。
馮沐瑤被突如其來的擁抱震驚了,僵在曲流光胸前無法言語。
須臾,身前人顫抖中飽含的各種情緒感染了她,使得她混亂的思緒轉為複雜的笑容,伸手拍拍曲流光的背脊以示安慰。
無須多言,他們想說的都交給彼此重合的心跳解釋。
這幾秒鐘像是世界全都靜止,而後兩人攜著手同時站起。
「葉先生,我們先去幫爺爺了,多謝相助。」曲流光頷首,與馮沐瑤相視而笑,並肩起飛衝往天際。
狂風中葉溪樺瞇細的雙眼,彷彿看見洛展鴻使用麒麟膽時發出的碧色光芒。
他們在無師自通的狀況下,學會了麒麟膽的用法嗎?
葉溪樺難以置信,久久不能言語。
傳說麒麟膽中寄宿著先祖們的意志,雖然不知條件為何,但只有得到認同的人才能真正運用它內藏的能量,族內只有寥寥數人能使用,沒想到眼前非麒麟族的兩人竟在此時獲得認同,原因是什麼葉溪樺無從得知,只知道這下子贏面大增。
「…早知道這樣,我剛剛何必改寫封印咒,好引出小光身上部分血月之子的力量啊…」葉溪樺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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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山某處峽谷
公孫衍與敖澹趁亂奪走定海珠後,便在此處觀望戰況,亂成一團的烏山之戰令敖澹備感有趣,倚著岩壁放聲大笑。
「所以呢?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要繼續攪和還是開溜,我都奉陪喔?」過了片刻,敖澹甩開面具,刮去眼角笑出的淚花,悠哉的問。
公孫衍冷冷瞥向敖澹,一語不發。
…我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想要幹嘛?公孫衍心煩意亂的想著。
姚千重會突然暴起殺了燕孤星純屬意外,若非冷墨飛沒死,後面的事不該此時發生,敖澹與公孫衍本來不需要參與剩下的這些鳥事。
前提是,姚千重沒有習得那門邪術的情形下。
雖說姚氏父女暗藏禍心公孫衍早有預料,他也推估出來姚千重要動手除掉燕孤星的時間大概就是燕姚二人的婚禮上,在原先的計畫中那時他們早已打下烏山,其他敵人都已不構成威脅,那時藉著姚氏父女的手觸發燕孤星與烏羽衛身上的毒咒,讓他們先殺了姚氏父女再把冥界移平,公孫衍的目的就達成了。
但是當初姚瓊姬沒殺了冷墨飛與馮沐瑤,計畫開始偏移,還加上來湊熱鬧的山神與神木,本來要在兩敗俱傷的狀況下,一舉得到定海珠與麒麟膽的計畫只成功一半,公孫衍設給燕孤星的毒咒又在緊要關頭被打破,烏羽衛的毒咒同時發動,所有東西都攪得亂七八糟,甚至燕孤星還「造就」了更強的姚千重。
看到這場面公孫衍都不知該做何反應。
敖澹倒是因為場面混亂得太誇張,笑得樂不可支,現在還停不下來。
公孫衍有點頭疼,雖然說他的目的是摧毀冥界,若放任姚千重在烏山橫行似乎也沒什麼關係,可是以對方性情來判斷,姚千重最終定會將魔掌伸向權力,成為下一個「燕孤星」,而這並不是公孫衍要的結果。
(附帶一提,他想要拿到麒麟膽、翻天玉、定海珠不是為了增強實力,而是為了在一切結束後將其銷毀。因為公孫衍認為世間若沒有這類「邪物」,恃強而暴之人就會滅絕…當然這只是他的某種執念,他自己心裡清楚。當初見到這些寶物出現在面前會欣喜,只是因為得到那些東西更容易達成計畫罷了。)
公孫衍滿心煩躁,不知下一步該如何,乾脆橫下心放棄補救,與他繼續觀測戰局再做定奪,身後卻傳來腳步聲。
冷墨飛與姚瓊姬找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