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兩年,服務對象們終於可以回家過年了。
疫情攪亂生活的這幾年,機構一直是社會裡除了機場與醫院以外的第一線,政策措施縮緊得最快、放寬得最慢,去年這個時候,機構發生成立二十年來第一次全員留在機構過年的狀況,而今年總算可以不用繼續那麼緊繃的措施。
給家屬們通知機構年假何時開始和結束,接下來的,就是等著服務對象回家的那一刻。
兩年前的那篇札記裡,我提到服務對象過年返家最期待的瞬間,而今再看,感覺並未改變,回家過年的服務對象當然是期待的,但是,跨出機構以後是什麼感覺,我只能猜想,如果沒有清楚的表達傳遞,沒有誰能真的知道誰的感覺,即便對服務對象或家屬再熟悉,我一樣很難模擬他們回家前後實際的感觸,卻能從之後家屬的言語和服務對象回來後的反饋推知一二。
有一種快樂,是你告訴自己要快樂。
有一種快樂,是你看到別人羨慕就快樂。
服務對象回家的快樂,希望不是上面這兩種。
除夕下午跑了一趟外務,把一些善心物資送到鄰近的其他機構去,跟同業夥伴聊起各自機構過年回家的狀況,除了感慨也有很多感觸,聊到後來突然發覺,時代真的不一樣了,還只是幾年前而已,過年好像不需要特別提醒家屬就會來接回,但現在,不管多早提醒,總有些不來的理由聽起來那麼像藉口。
時代在改變,機構服務端也在變,而且可能會變得很快,同業夥伴苦笑說,家屬的認知真要隨著時代與政策演進而不斷教育,雖然家屬訴說的原因我們都懂,卻也不是包山包海的服務囊括,重點是,彼此有沒同理心互相體會,那是機構服務最在意的關鍵。
誰不知道家裡無法照顧的人送到機構還要去帶回來是一種痛苦?誰不知道那種痛苦如果可以不要就不想要?
但你不行,因為你偏偏是家屬,而我們偏偏是機構。
而且是還不算長照機構卻被要求比照長照機構看待、服務費用始終有個很低的天花板壓住的身心障礙機構。
以前打電話來詢問入住的第一句話通常是還有沒有床位,而現在打來的十之八九第一句話是問週末要不要接回家?在雙北機構服務幾乎都要週末返家的狀況下,桃園市機構就成了大家迴避困擾的首選,偏偏,桃園現有機構也愈來愈多走向週末固定休二日的模式,即便那不是現有政策,卻是愈來愈無法阻擋的趨勢。
當人力資源愈來愈要求權益的時候,一定會影響到某個角落原本仰賴那些人力支持的族群。機構服務就是這麼回事。
有時候,你可以任性地說,我就是拿錢砸你、你怎能不服務到底?
到底是誰告訴你,那麼一點錢就可以買到那麼多時多元多樣的照顧?何況你的費用還都是政府幫你出的時候。
我們被時代脈動推著橫走,家屬也需要不斷被教育,尤其在疫情衝擊了兩三年的現在,已經習慣了親屬不回家的家庭,要怎麼重拾以往的慣常?扛住服務對象在機構時時都無法放鬆成習慣的服務人員,要怎麼期待可能三不五時就有人會回家一趟,即便一天兩天也是一種淡薄的輕鬆?
我們都不習慣,但疫情逐漸過去的現在,每個人都要重新去習慣。
你可以有千百個理由不來參與機構事務,但你沒辦法千百次都剛好沒有時間,擁有的時間大家都一樣,一個理由迴避一次相聚,我不難理解,但看到服務對象頻頻探頭看著門外、期待家人會不會來探望或接回,我開始覺得你的壓力與困難是你的事,那個沒辦法選擇的人眼裡的渴望,到底誰會看見?
那些好想改變卻改變不了的現實,誰能給些勇氣去抹上一點點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