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子當年高考考了全省前十。
高考結束後,我殺了人,並嫁禍給他。
這麼做,是爲了我女兒……
01
2009年6月1號晚上,我女兒茜茜失蹤了。
兩天後,警察在大樓天台找到她,她已沒了氣息。
她還揹着小書包,攥着三好學生獎狀。
這一切,都給雨水澆透了。
那個本該對此負責的託管所法人張庭,卻在極力的撇清關係。
02
張庭對媒體說:
「誰能想到她會跑到天台去啊?」
「她跟小朋友吵架,我罰她在走廊反省,一會兒就不見了,我以爲她自己回家了。」
「說起來,我也委屈啊,我也是這起意外的受害者。」
委屈?他可真好意思說。
張庭的託管所,開在小學對面的大樓裏。
專門接一些家長不能及時接送的學生,代爲照顧。
他們有義務保護好孩子,直到家長來接走。
卻任由我女兒自己跑到天台。
天台的門從裏頭可以輕易打開,可關上後,從外面卻打不開。
後來,所有人都走了,茜茜一個人困在天台。
夜裏,颱風掀翻廣告牌砸傷了她。
隨之而來的,是整整兩天的暴雨。
她那時才九歲,爲什麼要遭受這樣的折磨啊?
這都是因爲張庭的失職!
然而,檢方最終沒有追究張庭的刑事責任。
他賠了錢,從雲潭島搬到省會,擺脫了所有責難。
03
茜茜出事時,我正在服刑。
一直是由我第二任丈夫林棟和他兒子林明傑替我照顧茜茜的。
6月1號的傍晚,他們沒去接茜茜。
而且,直到第二天才發現茜茜沒回家,才報警。
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這樣疏忽。
寫信去問林棟,他也是含糊其詞。
他們答應過的,會照顧好茜茜,卻發生了這種事。
我不敢想象,此前茜茜在外面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
我那時想,我在世上也沒有別的牽掛了。
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不過,死之前,我必須找他們算賬。
2012年一月,我一出獄,立馬去找了他們。
04
我在省會一處高檔小區找到張庭。
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他喊來的保安拽了出去。
張庭整理着衣服,衝我吼:
「你坐牢坐瘋了吧?案子結了,錢我也賠了,還找我幹嗎,想再訛我一筆啊?」
「我就是想問……」
「問什麼啊?該說的我都說了,那件事我想起來就他媽晦氣。」
後來,警察來了,他們勸我說。
「你才刑滿釋放,別惹事,你不想再進去吧?」
可笑,我命都不想要了,還怕坐牢嗎?
這賬我會找機會和他算……
之後,我回了雲潭島的家。
才知道,林棟病了,行動不便。
那年6月1號的晚上,林棟睡在自家小賣部裏,不知道茜茜沒回家。
一直是林明傑去接送茜茜。
我去了雲潭一中,去問林明傑。
他說:「那天,我給忘了。」
忘了?
「當時馬上中考了,課很緊張。我每天傍晚都得請假出去接她回家,再回來上晚自習,你不知道那有多累……」
累?
「6月1號那天,老師拖堂講卷子,我忘了去接茜茜。晚上刮颱風,回不去,我就睡在學校宿舍,第二天才想起來。我以爲,她也不小了,自己會回去的嘛。」
他講得可真是輕描淡寫。
似乎在暗戳戳地埋怨,茜茜並不是他的親妹妹,我們不該給他添麻煩。
見我沒反應,他又說:
「沒別的事的話,我要回教室了,馬上高考了,我得抓緊時間。」
我真想給他一巴掌,卻只是麻木地點了點頭。
他那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對我的傷害,更甚於張庭的辱罵。
看着他匆忙走回教室的背影。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想殺人了……我真的,想殺人了!
05
2012年4月份,張庭回到了雲潭島。
他買了龍霞海灘邊的一套民居,打算改造成旅遊民宿。
我在附近的樓房高層,租了個房間,用望遠鏡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他獨自一人在盯裝修,睡在民宿一樓,偶爾會出門打麻將。
只要天晴,他每天都會去海里游泳,然後回到院子裏,在按摩浴缸裏泡澡。我看到院子裏有可以藏身的舊衣櫃。還注意到,他泡澡時,習慣將手機插到一旁充電。
摸清這些後,殺人計劃在我心裏逐漸成形。
當然,僅僅殺了他,遠遠不夠。
我的計劃是,殺了他,然後嫁禍給林明傑。
06
不久後,高考成績出來了。
林明傑考了全省前十,紅榜掛得到處都是。
那紅色異常的刺眼。
在我看來,他是個只在乎成績,不管妹妹死活的人渣。
每當我看到他洋洋得意,心裏就想,你等着去坐牢吧。
07
要嫁禍給林明傑,並不容易。
首先,我得讓林明傑在兇器上留下指紋,作爲物證。
我在家裏扮演着普通的媽媽。
一次,我說要給盆栽換土,讓他把鋪在上面的卵石拿開。
趁他沒注意,我戴着手套撿回這些卵石。
是的,我打算用這些卵石,來砸死張庭。
其次,我還得讓張庭懷疑林明傑,告訴他的家人,作爲人證。
我在海灘上的另一家民宿,找了份布草員的工作。
先是自己跟蹤張庭,有意讓他察覺、警惕。
7月2號早上,我裝作胃疼,讓林明傑給我送胃藥來。
但我在電話裏給林明傑的地址,是張庭的民宿。
我躲在張庭院子外的拐角,等待他們兩個起衝突。
林明傑到了那裏,敲了敲院門。
張庭來應門,可他們沒認出對方,我以爲計劃落空了。
就在林明傑要走時,張庭突然喊:「等等,我認識你,你是那個小女孩的哥哥對不對?」
「什麼小女孩?」
「別裝傻,你是故意來這兒的吧?你一直在跟蹤我是不是?我跟你講,你妹妹的事已經了了,再他媽來煩我,我可不客氣!」
「鬆手,我沒跟蹤你。」
「小子,別讓我再看到你。」
林明傑擺脫張庭跑了過來。
我連忙蹲到大垃圾桶後面,沒有被他發現。
與此同時,我聽到院子裏張庭在打電話,跟警察反映了這件事。
我本以爲,張庭只會跟家人提起。
現在他報了警,那就更好了!
我當即決定,第二天就動手,也就是7月3號。
08
那幾天,龍霞海灘上有沙雕藝術展。
我弄了三張7月3號的票,讓林明傑帶林棟來玩。
我讓他們下午先到海灘玩,到五點半我下班再聯繫我。
下午四點多,張庭準時出去游泳。
當他游完往回走,我就偷偷翻進他院子裏。
我藏進舊櫃子,剛拉上櫃門,就聽到張庭推開院門。
炎熱,還有緊張,讓汗水飛快浸透了我的衣服。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張庭跨入浴缸的水聲。
他用手機放了首老歌,自己跟着哼。
我戴着手套,輕輕推開一條縫隙,看到張庭靠着浴缸,無比自在。
你自在不了多久了!
我想着,脫了鞋,靠近他……
我飛快拿起張庭正在充電的手機,丟進了按摩浴缸。
他觸電了,整個人在水中縮了一下,他試着起身,又很快倒下去。
充電插頭閃了一下火星,浴缸的裝飾燈也滅了。
是因爲短路而跳閘了。
我馬上把他從浴缸拽出來。
他已經動彈不得,卻還在惡狠狠地瞪着我。
咕嚕咕嚕地似乎在罵我!
突然,鐵門「bang!」的一聲,我嚇得差些跌坐在地上。
有人來了嗎?!
張庭嗚嗚地試圖求救,我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院門外,傳來幾個孩子的聲音,他們是不小心把球踢到了院門上。
我的心臟快跳了出來,直到那幾個孩子的聲音飄遠。
然後,我用張庭的髒衣服綁住了他的手腳。
又用他院子裏的肥料袋,套在他腦袋上,套了三層。
用繩子將肥料袋在他脖子處紮緊後,將他臉朝下襬着。
然後,我從挎包裏拿出那些林明傑碰過的卵石,將它們混進院中景觀花圃鋪的卵石裏,一起裝到橡膠手套裏紮緊。
我就用它,砸向了張庭後腦勺……
敲下去時,他整個人抽動一下,就好像那些被棒殺的大魚一樣!
然後,他就沒動靜了。
兩下……
三下……
四下……
我不記得砸了多少下,肥料袋封住了血。
最後,我能感覺到,他的後腦勺整個塌了下去。
我木然地把屍體翻回正面。
拿走帶着焦味的手機充電線……
又把電閘打開……把卵石倒回景觀花圃裏……
做完這一切,大概五點半,我正好接到林明傑的電話。
我跟他說:「兒子,你來一趟壹號民宿!」
他問:「什麼事啊?」
「你過來再說!」
我推開一點院門等林明傑來。
幾分鐘後,他出現了。
我飛快打開院門,拽他進來,確保沒人看見。
當他看到張庭光着身子躺在地上時,整張臉都白了。
「我本來是想找他問問茜茜的事,他罵我,我就……」
我裝作驚慌失措,林明傑立馬拿出手機,想要報警。
我攔住他說:「剛纔,他死之前,提過你昨天跟蹤他了,他還報了警。警察查起來,你肯定脫不了干係,所以我才喊你過來。」
這下,林明傑沒了主意,完全由我擺佈。
我說:「這樣好了,你走吧,就當沒來過。假如警察先找到我,我不會提到你。假如警察先找到你,那我就去自首,你在審訊頭一天一句話也不要說,這樣你就不會有事。」
「那……那好吧。」
說完,他就要從大門出去,我拉住他說。
「別從大門走,萬一被人看到呢?」
我讓他從院子右側翻出去。
因爲,隔壁民宿的攝像頭恰好會拍到他。
09
第二天下午,林明傑果然被抓走了。
我慌忙趕到派出所,在警察和林明傑面前大喊。
「人是我殺的,跟我兒子沒關係。」
林明傑看着我,像是喫了定心丸。
那個表情讓我確信,他一定會依我所說,保持沉默。
我們被分別審訊。
審訊我的主要是一個姓楚的警察。
我已經計劃好,要講一個破綻百出的,袒護林明傑的謊言,等着他們來拆穿。
警察是這樣的,比起眼前的真相,他們更喜歡自己推導出來的真相。
「人是你殺的?」
「對,我殺的!爲了我女兒,你們知道我女兒的事吧?」
「我們瞭解過,是三年前的案子,但你女兒的死,是個意外。」
「意外?我可管不了那麼多,反正是張庭沒做好,才害死我女兒的,他該死!」
「法律可不支持你這個說法。」楚警察說,「講講具體的吧,你是怎麼殺的他?」
他終於問起了案件的細節。
我想象自己是晚到一步的林明傑,根據他可能看到的畫面編造起來。
「我帶了電擊棒,把張庭電暈之後,綁了起來。接着,我把肥料袋子套到他頭上,用繩子在脖子上紮起來,把他勒死了。」
楚警察聽完我的供述,看了同事一眼,露出懷疑的神情。
之後,他們撇下我,一起出去了。
他們肯定把我當成了一個蹩腳的撒謊者。
因爲我的供述和命案現場對不上。
過了一會兒,他們又回來,帶來了新的證據。
首先是監控視頻的截圖,清晰地拍到了林明傑。
楚警官問:「這事如果和林明傑無關的話,爲什麼他在場,還翻牆出去呢?」
我裝作喫驚的樣子,繼續保持沉默。
隨後,楚警察又拿出一張照片。
那是取掉肥料袋後的,張庭的後腦勺。
血和腦漿攪在一起……
我一陣反胃,差點吐出來。
從某個角度來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這纔是他的致命傷,你卻說你是勒死他的。」
「我勒死他之後,又砸了他。」我連忙辯解。
「那你是用什麼砸的呢?」
「我……我不記得了,就隨手抓起的東西。」
「我們在院子裏,可沒發現什麼東西能把他腦袋砸成這樣。我想,你應該也不知道吧?因爲兇手根本不是你,對吧?」
「是我,就是我……反正不管怎樣,他就是該死。」
隨後,楚警察開始了他自信地推測。
「7.2號上午,張庭報過警,說林明傑在跟蹤他,還闖到他的民宿去。結果第二天,張庭就死了。加上這份他翻出院子的監控視頻,你說人是你殺的,和林明傑無關,你覺得我們會信嗎?」
另一個警察說:「還有,電擊棒根本就不可能將人電暈,你壓根不知道林明傑是怎麼把張庭制服的吧?你一開始就在胡扯!」
我一直沉默不語,看着他們在自己推導出的真相里越陷越深。
我堅持了一下午,說人是我殺的。
直到楚警察說:「可惜啊,這麼好的哥哥,這麼好的成績。說到頭,還得怪張庭……」
我藉着這個話頭,哭了起來。
「不公平,他只是替妹妹報仇,有什麼錯。」
終於,我假裝扛不住了,說出了「真相」。
「……他做了那事之後,有點慌了,就打電話讓我過去。我看到張庭赤裸地躺在那裏,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告訴警察,林明傑認定是張庭害死了茜茜,一直很恨張庭。
但是,我沒料到他會做出這種事。
「我應該先殺了張庭的,這樣明傑就不會變成一個殺人犯了……」
我哭嚎着,像在心疼林明傑一樣。
等我冷靜下來,楚警察問我。
「你到院子時,除了屍體,還看到了什麼?」
我就說:「我看到林明傑把塑料手套裏的卵石,倒到景觀花圃裏。」
「好,謝謝你的配合。」楚警察說。
我先給警察提供了人證,現在又提供了物證。
就是那些留着林明傑指紋的卵石。
重要的是,我把這些證據藏在盒中,讓他們自己打開。
那時,他們已經認定林明傑是兇手了,也從兇器,就是卵石上提取到了林明傑的指紋。
我相信,在這人證物證齊全的情況下,林明傑再想向警察解釋什麼,也會被當成狡辯。
當時,我對這一石二鳥的計劃無比得意。
心想,終於可以給女兒一個交代了。
他們不該那樣疏忽大意,事後,更不該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是他們應得的懲罰!
10
我不清楚,你是否認同我,認爲他們兩個活該。
看到這裏,你或許以爲,我的復仇大計成功了。
可惜,並沒有,我的謊言最終還是被楚警察識破了。
結果是,林明傑被釋放,而我被判了死刑。
在距離執行死刑還有兩個月的時候,我在牢裏,收到一個名叫林強的記者的來信。
信中,他寫道:
「……茜茜的死不是意外,張庭並非無辜。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採訪,我會告訴你真相,並將其公之於衆。通過上訴,有希望讓你的死刑,改判爲無期。」
我滿心困惑,接受了林強的採訪請求。
11
等走完程序,我見到林強時,離我的行刑日期只剩三天了。
這個林強,西裝革履,金邊眼鏡。
給人一種商務人士的印象,他來了之後,並沒有立馬告訴我有關茜茜的事。
反而一再問起張庭案件的細節。
於是,我把上面那些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他。
他聽完後,卻說:「根據我的調查,張庭並不是你殺,而是林明傑殺的。」
「你胡說什麼,當然我殺的,我砸爛了他的後腦勺。」
「你是當真不想活了嗎?現在說出真相,沒準還來得及翻案。」
「我倒是想呢,可人就是我殺的啊!」
「那你說說,當時警察已經堅信林明傑是兇手,怎麼又懷疑到你頭上呢?」
我解釋說:「我的計劃看似周密,但犯了很多錯誤。
無論是誰殺人,警察都會去查,兇手是怎麼制服張庭的,畢竟他是個大塊頭。後來,警察發現插座有燒焦的痕跡,加上張庭的手機和充電線都不見了,就推測出了我的方法。然後,他們順藤摸瓜,在電閘那裏發現了我的指紋。
你還記得當時因爲短路跳閘了嗎?
我戴着手套,扣不開那個電箱的蓋子,所以摘掉套去恢復供電。
就因爲那個指紋,楚警察再度懷疑我。
然後,他們一一檢查了那些卵石,發現留有林明傑指紋的卵石和其他卵石並不來自同一個地方,雖然肉眼看起來一模一樣,但機器檢測的結果就不是了。我只能說,現在科技太發達了,否則我就騙過他們了。
沒辦法,我只能把真相交代了。」
聽完我的解釋,林強抬抬眼鏡,目光凌厲地盯着我。
「可我認爲,這些錯誤也好,漏洞也罷,都是你故意留給警察的吧?你這拐彎抹角的嫁禍,到頭來,還是在保護林明傑吧?」
12
「神經病!我有任何理由要保護那個人渣嗎?」我喊道。
「別演戲了,你一直試圖誤導所有人,讓別人以爲你恨林明傑。」林強笑笑,靠在桌子上,挨近我說,「其實,你一點也不恨他,是吧?」
「你把林明傑,描述成一個,只顧學習,不顧妹妹死活的人渣。事實上,他不是這樣的人。我查到了你第一次坐牢的原因,是因爲林明傑被同學霸凌,你爲了保護他,失手導致一個男生重傷癱瘓,那男生家裏有權有勢,讓你坐了三年牢。
你雖然不是林明傑的親媽,但對他有恩,他沒道理那樣忽視茜茜。」
我沉默以對,林強繼續說道。
「因爲這事,我去林明傑高中的老師同學那裏瞭解過情況。
他們說,林明傑很疼茜茜,也從來沒有忘記去接茜茜。
2009年6月1號,老師的確拖堂到很晚。
但一下課,林明傑就給託管所打了電話,託管所的人告訴他,孩子都回去了。
當時,颱風已經颳了起來,他冒着大風就要回家,老師和同學都沒有攔住他。
據同學說,林明傑是在中途受了傷,被颱風困住,躲自住取款廳裏,纔沒能回家。
所以,他第二天一早才報警。
我在外面找機會跟他談過這件事,他雖然什麼也不肯說,但我在他眼眶裏看到了淚水。
他當時非常難過!
六月三號,林明傑請了假,發瘋一樣到處尋找茜茜。
在所有人的記憶裏,他都不是你口中那個自私的哥哥。
你之所以這麼描述他,是爲了讓你嫁禍給他的動機更合理吧?」
「呵,這和張庭的案子有什麼關係?我就是不喜歡林明傑,有任何問題嗎?」
「不對,你喜歡他,你只是在掩蓋林明傑想殺張庭的動機。
林明傑的班主任告訴我,他從2012年4月份起,就有些反常。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整個人顯得非常疲憊。
班主任以爲是因爲高考壓力太大,帶他去看了醫生,畢竟他是學校的尖子生。
同學卻說,林明傑平時對成績看得很淡,沒道理突然這樣。
而4月份,恰好是張庭回雲潭島的時間。
我想,他是見到了張庭,才變成那樣!
是復仇的念頭折磨着他,讓他睡不着覺!
因爲高中他是住校,沒有時間去做這件事。
所以,他一直忍到了高考以後……
班主任說,林明傑高考後人就沒影了。
謝師宴,同學聚會……
所有的集體活動他都沒有參加,他平時可不是這樣孤僻的人。
那段時間,他應該的確是在跟蹤張庭,正想方設法要殺了他吧?
我還找到了當時調查你女兒案件的警察。
從他那裏,我得知林明傑一直在糾纏他,說他找到一些線索。
林明傑問到,有三個孩子被張庭罰到天台反省過。
張庭用這種方式嚇唬他們,是個慣犯。
林明傑想找那些小孩作證,但他們的家長說小孩是不懂事胡說。
他很氣憤,認爲他們只是不想得罪有錢有勢的張家。
另外,林明傑還掌握了一個證據。
2009年6月2號下午,你們家便利店裏來過一通電話。
是從電話亭打來的,那天台風還在刮,誰沒事會出門去用電話亭呢?
那個電話是你老公林棟接的,對面沒說話,就掛掉了。
中考後,林明傑跑了島上幾十個電話亭,終於對上了來電的那個,他發現那個電話亭的位置離張庭家很近。
他根據這兩個線索推測,張庭是讓茜茜在天台罰站,而並不是走廊,之後他把茜茜忘記了,直到第二天接到警察的問詢電話纔想起來。張庭想匿名告訴林棟,茜茜在天台,但不知爲什麼,最後他沒有說……
林明傑把他的推測告訴了那個警察,但警察認爲他是在胡鬧。
我不得不說,林明傑的推測是有道理的。
重要的是,他自己越來越篤信這是真相,認定張庭害死了妹妹,卻逍遙法外。
所以,他一直想報仇,可張庭卻搬走了,他一直沒找到機會。
2012年4月份,張庭回到島上。
所以,復仇的念頭死灰復燃,或者說,它從來沒有熄滅過!
結果是,他把張庭殺了,然後,他給你打了電話。
你到了以後,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你,而你就想方設法地替他掩蓋真相。
當時的證據,對林明傑很不利。
他人在海灘,沒和林棟在一起,殺人時沒有不在場證明。
而且,前一天,他觀察張庭的院子時,被張庭發現了,他沒想到張庭會報警。
警察一定會懷疑到他,所以,你需要向警察編一個故事,讓這一切發生的合理,又能讓林明傑脫罪。
而這個故事就是——
你是一個被仇恨衝昏頭腦的母親,處心積慮地設計,要殺了張庭並嫁禍給林明傑。
你佈置了現場,故意在電閘那裏留下了自己的指紋,又讓林明傑去拿家裏的卵石,隔着院子丟進花圃裏。
你知道,這些證據,看似嫁禍了林明傑,卻偏偏能夠替他脫罪。
最終,你成功地騙過了所有人,成爲了殺人兇手。」
13
「我只能說,你太有想象力了,記者是這麼當的嗎?不需要證據,全靠一張嘴瞎編嗎?」
我故意嘲笑林強,但心中早已波濤洶湧。
是的,林強的猜測,已經很接近真相了。
我的確不恨林明傑,更不想毀了他。
恰恰相反,我在阻止他毀掉自己的大好前程。
林強說:「我已經將我掌握的情況告訴警察了,事實上,他們也掌握了林明傑可能是兇手的線索。」
「什麼線索?」
「這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呵,你是張家的人請來調查的吧?你們想幹嗎?想送明傑進監獄嗎?」
「不是,我只是個記者,我不想看見無辜的你被執行死刑。」
我笑了……
真的可笑,明明是張家派來的狗腿子,卻非要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
「我呸!我跟你講,人就是我殺的,你儘可以瞎猜,但人就是我殺的。」
「你以爲你死了,林明傑就不會有事了嗎?別天真了!我們有證據!」
證據?天啦,你連真相是什麼都沒弄清楚,還證據!
我忍不住越笑越大聲。
「真有證據的話,就沒必要花這麼多時間在我這裏磨嘴皮子吧?」
「你……」林強一下變了臉色,窘迫極了。
「我最看不起你這種人了,張家給了你多少錢,有時間乾點正事不好嗎?」
我站了起來,跟獄警說,要結束這次談話,快步離開。
林強急了,也站起來喊:「你真的要替他去死嗎?你想清楚!他可不是你親生的!」
我回頭看着他,看清了他的陰險。
「我從來沒有要替誰去死,是我本來就該死,哈哈哈……你最好現在就滾,否則我連你也殺了!」
我作勢走向他!
這個膽小鬼,竟然,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我心裏想,只要我死了,明傑就徹底安全了吧?
14
張庭,確實是我殺的。
但我也確實僞造了現場,保護了明傑。
真相其實是這樣的。
2012年我出獄之後,先去找了張庭,他把我狠狠地羞辱了一頓。
但如果茜茜的死真是意外,他確實已經撇清了責任,我什麼也做不了。
可回到家後,明傑卻告訴我,他查到的線索和他推測的真相。
我不敢確定明傑的推測是不是真的。
只不過,提起妹妹的死,他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他說,他要殺了張庭替妹妹報仇!
他認爲自己可以做得天衣無縫,讓張庭的死看起來像個意外。
我勸他千萬不要,他不應該成爲一個犯人,毀掉自己的人生。
爲了妹妹,他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可我沒料到,明傑還是動手了。
7月3號,近五點,他翻進了張庭的院子,躲在櫃子裏。
等到張庭開始泡澡後,他悄悄靠近,將張庭正在充電的手機扔進了按摩浴缸裏。
明傑以爲,張庭會觸電而死,而這看上去會像一個邊洗澡邊玩手機而導致的意外。
然而,電箱因爲短路跳閘了!
張庭雖然受了重傷,卻沒有死,還能含含糊糊地說話。
「你敢殺我……警察一定會抓到你,昨天你來我這裏,我報過警了。」
張庭這樣威脅明傑。
明傑不得不將他綁起來,堵住嘴。
那時候,他進退兩難。
殺了張庭,他一定會被警察抓到。
不殺張庭,他也會被判謀殺未遂。
關鍵是,面對一個活人,他根本下不去手,他不敢。
糾結許久之後,他給我打了電話。
我去到那裏,瞭解情況後,只想到一個辦法。
那就是,讓我來殺了張庭!
但我沒有告訴明傑我要做什麼。
只是讓他先離開,並要求他被警察抓到後,一定要保持沉默。
他翻牆出去,才發現隔壁民宿的攝像頭。
我知道之後,絞盡腦汁地編了一個故事。
就是那個,我設計要殺了張庭,並嫁禍給林明傑的故事。
我得讓明傑站到自己的對立面!
只有警察相信這個故事,明傑纔可能全身而退。
15
只不過,殺人哪有那麼容易啊?
還是那麼瘋狂地將人的後腦勺砸成那樣。
我會幹出那種事……
是因爲最後真相,讓我癲狂。
當時,我把肥料袋套到張庭腦袋上,他嚇壞了。
他哀求說:「茜茜媽媽呀,求你別殺我,我告訴你真相,我去自首,我去坐牢好不好?」
我其實並沒有想過真的是他害死了茜茜。
可聽他這麼講,我就騙他說:「我可以給你個機會,你坦白,我就不殺你。」
結果,張庭的坦白,不僅驗證了明傑的猜測,還比明傑的猜測更可怕!
張庭確實是讓茜茜在天台罰站,還關了門。
然後,他把茜茜忘在了那裏,回了家。
直到第二天,警察給他打電話他纔想起來,但他沒有告訴警察真相。
他出去,在電話亭打了電話,想匿名告訴林棟。
但他又猶豫了,當時,颱風還在刮,他就悄悄回了託管所所在的大樓……
他說:「我去那裏,本想把茜茜抱回去的,可是,到那裏我才發現她已經死了,我害怕了……就撇下茜茜回去了……我不敢承擔這個責任。爲了一開始的謊言,我不得不繼續說謊。我知道我錯了,求求你,別殺我,我會去自首,法院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我認罪!」
他的話狠狠地刺激了我。
你知道最可恨的是什麼嗎?
並不是他一開始的疏忽。
而是,他明明有好幾次機會救回我女兒,卻一再地因爲自私而錯過。
當年,法醫的鑑定是,茜茜是在六月三號凌晨死亡的。
也就是說,六月二號,張庭去天台時,茜茜其實還活着!
只要他當時把茜茜抱回去,茜茜就還有機會活下來!
他明明可以救回我女兒的!
這個自私的人渣啊!
臨死之前,他還在說謊!
真的,我殺他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解氣。
他的話讓我徹底瘋掉了。
我一下一下揮動這手套裏的卵石……
等我清醒過來時,他的後腦勺已經碎掉了。
16
現在,我馬上就要面對死刑了。
我躺在行刑牀上,等他們將藥物注射進我的胳膊。
我想起來,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茜茜的畫面。
當時,我第二天就要去坐牢,就帶着明傑和茜茜一起去買衣服。
挑完衣服,茜茜跟我說:「媽媽,這衣服大了。」
我跟她講:「你長得快,很快又合身了。」
我給她買了兩套合身的,又故意買了兩套大的。
這樣,她就能多穿一年我買的衣服了。
她開心極了,說:「我長大了,也要給媽媽買衣服。」
可惜啊,我至今沒能穿上,也不可能穿上了……
後來我出獄後,倒是明傑給我買了兩套衣服。
用他攢起來的零花錢,不過樣式確實有些醜。
哎呀……
爲了給茜茜報仇,我搭上了自己的命。
好在,我也用這條命保住了明傑。
雖然他倆不是親兄妹,但感情還好過親兄妹。
雖然明傑不是我的親兒子,但我當他是親兒子。
正如我先前所說,在這世上,我也沒有別的牽掛了。
就讓真相隨我的死而埋葬吧!
希望到了那個世界,我還能再見到茜茜,還能抱抱她。
而她,會認同我所做的一切……
作者:王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