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覽照片回顧,盯著這張意味不明的冰淇淋獨照,良久,我失笑,想起當時的發生。
153的身高,我經常被當作小孩子。腆顏說,經常被調侃臉蛋停留在國中時期,褒貶未明。
冰淇淋店的櫃檯是半開放式的,我踮起腳尖才可以將冰櫃裡的口味一覽無遺,許多人都選擇開心果味道pistacia,我不敢輕易嘗試,然而,直至去過義大利,在旅伴的哄騙下才嘗到它的美好。
選擇障礙的小毛病又犯,我抿著唇,盯著多樣的冰淇淋,糾結。
學姐已經下好離手,結了帳,淡然望著我,一面嘗著冰淇淋化開於舌尖的綿密甜膩。光是想像便等不及。
伸出去的手指被老闆抓住,忘了驚懼,楞楞眨眨眼睛,濕潤的眼眸裡全是他和氣帶笑的面容,讓人生不起半點怒意。
被一串德文打滿臉,他唇邊的笑容更深。
「要不要自己試試?」流利轉換了英文。
「啊?」我眼裡肯定是大寫的迷茫。
啤酒肚的身材繫著圍裙,圓滾滾的,既和藹又親切,總是相信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不會遇見壞人。
工作臺後方的員工似乎習以為常老闆的笑鬧,手邊的動作不停,不時會好笑的瞟幾眼。
盛情難卻,我稀哩糊塗被老闆帶進櫃台。
話落,他手把手教學。握著我的手去拿冰淇淋勺,他的嗓音進在耳畔,是好聽的德文,我很喜歡,他掐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他似乎是詢問新來的客人要什麼口味。
低頭,笑著要求我,「妳來重複一次。」
「我、我不會……」
他德語英語夾雜,不厭其煩重述,老師一般的,還會糾正我發音。
「這樣……歐元。」正好讓我練習德文的數字。
「找你……歐元。」
「謝謝你……」
不論他說什麼,我都必須跟著唸一次,逗得客人瞇起眼睛笑,並沒有感到不悅或不耐。
孩子氣的亞洲臉孔,他們估計也感到新奇。
我完整究竟說了什麼,實在記不清楚了,因為緊張,耳根後來發著燙。他不放過我,讓我充當小小店員,末了,指使我為自己服務。
「要哪一個口味的?」
順手一指,頂著他的目光,我將德文單字念得極緩,怕錯誤。
「ok,妳自己來,想要多少量,自己來。」
我小心翼翼將冰淇淋一球放上甜筒,扔了器具想跑,他急急忙忙攔住,「太少了,太少了,不夠多,妳是不是對自己不好?要這麼多啊。」
他添上更多。午後的陽光溫煦,他的人情卻是熾熱。
事過境遷,還有點暈呼呼的,滿心滿眼都是不可置信,浮浮恍恍像是一場驚奇的夢,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腳步如虛如浮。
「好玩嗎?」學姐倒是旁觀得津津有味。
我脫口,「嚇死我了。」
可是,眉眼的弧度卻是騙不了人。
德國人呀,我太喜歡了。
這趟旅行卻藏著微不幸。
迷信一點可能都要怪罪是不是旅館邪門,串聯起一連串的災難。
先是被櫃檯員告知電梯整修,我們必須扛著行李上三樓,曲折的樓梯停停歇歇幾回,終於抵達房門口,已經是一臉失智的倦貌。
始終不能適應一個月網路只有5G流量,懶懶散散歪在地毯上就是搜尋著旅館的網路,痠軟的腿打得筆直,斜成了美人魚坐姿,學姊好氣又好笑。
「網路連不上去哎。」高舉著手機,環繞四周,找尋接收良好的地方。
暗暗戳著手機螢幕,很快感到氣悶,閒晃在城市街道裡,我們不常瀏覽訊息,過著與世隔絕般的閒適。
此時此刻段往的焦慮湧上來,頓時掀起脾氣,徹底跟它過不去。
反覆確認沒有輸錯密碼,也來回徘徊房間,轉不動的網路讓人口吻氣急敗壞,掐著手機的力道像掐著人的脖子。
「我的可以,還是妳重新開機試試?」
「唔,好吧。」重新開機就重新開機。
壞便壞在重新開機需要輸入PIN碼,望著畫面,徹底懵了。
PIN碼在原來的保存SIM卡的包裝卡片上,被我扔在房間書桌的角落,是個不可能會記住的亂碼。
盯著無法進入的手機畫面發愣,當學姐察覺空氣中異常的寧靜,隨口問我成功與否,我哭喪著老實回答‧
頓時,兩人都手足無措。
我是氣餒又挫敗,敲著腦袋,自責自己的愚蠢。
「那、那妳要怎麼辦……」
「啊啊啊,對不起都是我要妳重新開機的……」
旅行還有很多天,一路向左前往比利時,這世代的人大多有一天失去手機都如坐針氈的文明病,失聯也不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尷尬,氣氛尷尬到芒刺在背。
跟學姊的關係沒有要好得可以對著她撒潑發洩,順勢揭過難堪的凝滯,但是完全情緒不露,顯得虛偽矯情
不上不下的人際關係中,一瞬間腦袋必須思考許多,如果對得起自己的情緒,可以不傷害兩人的情意。
可是,最終我依然選擇犧牲自己的心情。
我低著頭,深怕自己神情不夠真誠,寬慰著學姐的歉意。
「是我自己忘了,完全不記得要輸入PIN碼這件事。」
「還是妳輸輸看舊的?妳原本手機的。」
「剛剛試過,不行,只剩兩次機會,我要留著回去試家裡那張卡片上的,不然要是從此打不開,我會更崩潰。」
話落,像是結束一場浮誇的扮演,掩飾心裡咬嚙似的煩躁。
瞥見躺在床鋪中央的Ipod,陡然眼睛一亮,眼前是撥雲見日的開朗。
萬分艱難連上旅館的網路,眼見不斷訊息刷入的通知,終於如釋重負,背後彷彿都是重獲新生的光芒。
「至少我還有ipod可以用,我就發個動態,說這幾天找我用IG,代表我還健在就好。」
學姊倒是義氣相挺,「好,幸好,那之後路上妳要用網路再告訴我,我再開給妳連。」
微笑著答應是為了減輕她的愧疚感。
我心裡清楚明白,自己並不會要求借用她的網路流量。
還不是這種舒心的關係啊。
我是個慢熟的人,帶著距離的疏遠是不願意添加麻煩的禮貌,害怕讓人厭煩、害怕被人評價。
簡單的旅行,在某些錯落的時刻,也貼近自己的,明白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脾氣。
兵荒馬亂的災難這不是最後一樁。
翌日,賴著床起晚的學姐,拖延了出門的時間,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交通工具是長途巴士,這也是我們的第一次嘗試搭乘巴士橫跨國家。
它是一定不會等人的。
許多細節裡,我們深有體會德國人性子裡一板一眼的原則。
拽著行李,滿街奔馳,清晨微涼的風灌進的鼻腔裡,又喘又難受。
原先計算了要尋找乘車地點,因為顯示的地點並不是以車站標示的顯眼處,計畫全打亂了,不及思考,只能賣力追趕。
遠遠終於瞧見熟悉的青綠色車身,Flixbus。
男生低著頭一一確認隊伍中的乘客身分,我們趕緊三步併坐兩步,容入排隊列中,壓抑著氣喘吁吁的狼狽態。
待到他手機刷了我們票券上的QR碼,確認成功,一屁股栽進座位裡,我才終於放心下來,緊繃的神經獲得舒緩。
有心情憋出一句感嘆,「都老十歲了……」
旅程中的預期之外,不美好的部份仍然可以是日後談笑的養分,我們曾經瘋過、追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