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此時太陽高掛,雖然不及盛夏燦爛,但怎樣說也不是適合鬼魂出沒的時段。陽光向來對這些陰氣重的靈體只有負面影響,厲害的惡鬼尚且會受到傷害,而脆弱一點的搞不好就直接魂飛魄散了,怎麼還敢肆虐?
但是,此刻莉迪雅背後確實有非常強烈的陰氣——不,那很可能還是一隻已經成形的鬼。
禾日市的初秋仍然帶有一些夏天的溫度,不過那種溫度似乎並沒有觸及莉迪雅。而且狀況似乎逐漸變得更糟,在纏繞在她背後的一股寒氣之中,有更明顯的惡意正在接近。
顯而易見,鬼已經現身了。
透過感知本能,莉迪雅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它的移動軌跡,甚至是大小、形狀……
是一隻很小很小的手,不屬於活人的手。
按大小來看,或許它的正體是——一個小孩?
而且這隻手的主人應該也不是什麼低等級的惡靈,這從莉迪雅的狀態就可見一斑,她的身體迅速變得僵硬而冰冷,四肢也像被釘住了一般,難以動彈。
要解決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倒不算十分困難。莉迪雅可以使用自己的能力,只是這樣一來,秦瑾之的車子不免會遭到一些毀損。這也是她最煩惱的一點,賠償車子很簡單,但那個裝飾物應該是律師很珍惜的東西。
察覺到情況不對的,不僅是莉迪雅一個人。
原先正在注視著學校的藍箏已經回過頭來,有些意外的看向了莉迪雅的身後。
莉迪雅不知道他見到了什麼,對她來說,現在要轉過頭有些麻煩,她身體各處的關節都麻痺了。
接下來,她看見藍箏伸出了手,他的動作就像是想撿起失誤落地的娃娃一樣自然。不過,莉迪雅的後方是光滑的真皮座椅,那裡並沒有娃娃,只有一個逐步凝聚出形體的鬼魂。
——但是,藍箏最終並未碰到它。
那股不祥的陰氣,出現得突如其來,消失得也莫名其妙。
不知為何,鬼魂離開了。
不久,莉迪雅又重新感覺到太陽的熱力,它正穿過車窗,再次溫柔的落在他們兩人身上。
莉迪雅相信,如果她這時能看一眼自己的背部,絕對能發現那隻鬼留在皮膚上的五個指尖,可是,就連那些指尖的冰涼觸感,也正在飛快地消逝,跟著鬼魂的本體逃之夭夭。
是藍箏嚇走它了吧?
莉迪雅想著,側過頭瞄了瞄藍箏,卻見他的注意力已不再在車上,而是跟隨著秦瑾之——這名律師正在跟學校大門前的一個男人打招呼。
從那個男人的穿著看來,他應該是一個老師。以職業來說,他還很年輕,大概只比藍箏大上兩三歲,可能也是因為年紀的緣故,他的神色帶有一些未被社會磨滅的銳氣。
他正盯著車子,似乎在好奇這些訪客的來意。
直到秦瑾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年輕老師才轉過身,不再留意他們。他和律師說話時,表情輕鬆了不少。
「……是他做的。」藍箏說。
自到達禾日市之後,莉迪雅就發現藍箏的狀態變得比較穩定,現在他甚至在思考了。
真是一個好消息,也許這裡與華國不同的環境對他起了特別的作用。就像是培育植物的時候,不同的水土都會對它的生長有所影響。
她思索起這一件事,甚至因此差點錯過藍箏話中的訊息。
幾秒後,她才反應過來。
「他?」
莉迪雅這才發現,先前她以為藍箏在看著的是秦瑾之,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他看著的,應該是那個年輕老師。
莉迪雅不了解剛才白日鬧鬼的具體細節,是因為她剛才擔任當事人的角色,但作為旁觀者的藍箏卻看得很明白。
剛剛盯上莉迪雅的,是一個身體皺縮蜷曲的嬰兒。以鬼魂來說,小孩永遠是最棘手的類型之一,這是因為它們很純粹,而「純粹」這一個字眼並不含正面的意思。他們會本能地渴求一切所需的事物,不辨善惡,不分是非。
這種純粹,令夭折的小孩鬼魂會把父母生下的弟弟或妹妹從嬰兒床上推下去,只因為它們不願意有別人分走雙親的關注;也會讓鬼魂們貪婪地撕扯出女人的腸子,只為回到母親溫暖的懷抱去——就算那個女人根本不是它的母親。
雖然不瞭解嬰兒為什麼會在白天出現,但藍箏在看到它的同時,也就明白到它的危險性:它未必能威脅到他和莉迪雅的安全,不過要是讓具有攻擊性的鬼魂溜走的話,恐怕會對一般人產生危害。
然而,正在他剛才想動手阻攔它的時候,卻察覺到不遠處投來的視線,由於他剛好背對著車窗,故此能判斷視線大約是來自學校的方向。
比他更早發現這件事的,是那個惡鬼。
在那一瞬間,它的雙眼猛地睜開,一雙眼睛卻是幾乎毫無眼白,只有近乎漆黑的虹膜佔滿了整個眼眶。那雙眼睛死氣沉沉,但藍箏看見它的軀體微微顫抖,不待視線的主人有下一步動作,那個嬰孩的鬼魂便在藍箏的眼前化成幾縷黑氣,直至完全消散於空中。
接下來,除非藍箏和莉迪雅主動使用能力,花時間追蹤它的去向,不然恐怕是再也不會遇上它。
但這不是藍箏最在意的地方。
恐懼——這是藍箏從它的反應中解讀出來的情緒。
因此在它逃跑後,他便立時回過身。
他第一眼就看見了學校大門前的那個年輕老師。不知是否巧合,藍箏剛好就撞上了那位老師的目光,但下一秒對方就極其自然的別開視線,與律師說起話來,同時也不忘迎接早早返校的學生。
這得記錄下來才行。
藍箏想著,便取出了一本記事簿。記事簿裡面夾附了不少照片和便條,也因此增加了不少厚度和重量。他翻開了最近使用的一頁,在樹狀圖外的空白處潦草地寫下「嬰靈」兩個字,然後在樹狀圖上窸窸窣窣的畫起了新的框架。
現在,樹狀圖最下方是「年輕男老師」五字,並用一個箭頭將它指向了「嬰靈」。
不過他很快就皺起眉頭——現在可供記錄的線索太少了,這意味著他下一次失憶之後,要更難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
但是,這無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出了兩宗失蹤案的校園,以及一個顯然有些能耐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