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寂寞今晚半價

她喜歡那個男孩，尤其喜歡他的單眼皮。

兩個人總是在便利商店不期而遇，
「一包七星。」
「一包沙邦尼。」
他與她的聲音纏綿在一起。

「好好好，你的七星，還有妳的沙邦尼。」
女店員臉上掛著微笑，「你們是情侶嗎？」

「不是。」異口同聲後是尷尬的對望。

那是她第一次正眼打量他。

垮褲、寬T恤、一頭燙捲的中長髮，以及遮住雙眼的塑膠眼鏡。
很有美式個性的男孩，也有美式的爽朗笑容，「嗨。」他說。
她注意到那雙瞇起來的眼睛，單眼皮。

卻沒有應聲，胡亂給個敷衍的額首後，她轉身走出便利商店。
後來她很久沒再去那家便利商店，雖然那是離家最近的，
但只要想起那個陽光到刺眼的笑臉就一整個意興闌珊，
寧願再走個十分鐘到下一家7-11去光顧。

然而有一晚趕案子趕到焦頭爛額，手邊的菸又已啃噬殆盡，
她好累，等到自己發現的時候那個熟悉的招呼聲已在耳邊響起。

「晚安妳好歡迎光臨，寂寞今晚只要半價喔！」

什麼跟什麼？她錯愕地望著那個正常在白日才會見到的女店員，
「妳在這裡幹麼？」現在幾點？凌晨兩點欸！
這家店何時開始也讓女生站大夜了？

王靜─女店員右胸口上的名牌告訴了她的名字。
即使面容憔悴，王靜仍舊掛著笑，「我最近剛升店長。」

「店長也要站大夜嗎？」
「一般來說是不用，但是我們大夜今天生病了，一時找不到人代班。」

她對那個無奈聳動的肩膀感到一陣同情，「該不會早上還要繼續上班吧？」

「嗯啊，我得作帳咩。」王靜又笑了，「這麼晚出來買菸嗎？」
邊這麼說的時後，已將綠色包裝的菸盒遞到她面前。

「沒菸沒靈感啊。」她解釋道，「我在家自己接服裝設計的案子做。」

「哇，好厲害喔！」王靜很捧場的一臉崇拜，
「那妳對造型設計應該也有概念囉？哪天陪我去買衣服好不好？
我老是找不到適合自己的衣服穿欸！真羨幕妳，好有才華喔！
哪像我，大學畢業後還是只能做便利商店...」

...這一晚才發現，原來這個看了半年的女店員是這麼的健談，
她完全找不到插話的空間。

兩人一直聊到凌晨五點，而大多是王靜自顧自的在那絮絮叨叨。
而其實她也無妨，從來不是善於言談的人，這樣也好，
王靜的聲音還算好聽，話題也很雜，響了兩小時竟仍未曾感到無聊，
她也就任由她一頭熱地推銷她的寂寞。

等到她拖著蹣跚的步伐爬回自己的房間，天邊已見魚肚白。
今晚知道了很多事情：

她知道王靜是本地人，但在外地生活了十幾年，
由於工作與感情皆不順遂才返鄉養老。
而明明才三十初頭的女人啊，卻已有老人家愛叨唸的性格。
「別抽菸了，對身體不好喔！」這句話今晚王靜至少重複了十次。

她知道王靜很熱愛便利商店的工作，喜歡刻意去記下每個客人的喜好，
有機會的話也喜歡與他們交談，前提是她空閒的有如今晚一般無聊。

她知道王靜喜歡小孩子，尤其是那種會天真無邪地喊自己阿姨的小傢伙。
「好可愛啊！雖然我覺得自己根本還是姐姐，但是真的好可愛喔！
我好想當他們的乾媽啊！每次看到都好想抱起來舔幾下。」

舔...？於是她也知道王靜在修辭上有著讓旁人滴冷汗的功力。

她知道了王靜好多、好多事，也不排斥再知道多一點。
也許她在今晚意外地交到了一個朋友？

喔，還有一個意外。

「妳怎麼好一陣子不來了？是因為上次我亂說話的關係嗎？
那個男生還有再來欸！我們也有聊起妳喔，
他叫小魚，目前單身，妳不覺得他很可愛嗎？
要是我再年輕個十歲應該會考慮一下...」

「啊，對了，我還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欸？」
像是忽然想起，王靜硬生生停止了她的正太分析大評比，
一臉天真而認真地直盯著她瞧。

我...我叫什麼名字？她愣了一愣，
好不容易才從腦袋裡翻出父母給的三個字，卻又感到莫名的陌生。

「我是小蝦。」自然是胡扯的，沒人這樣叫她。

「小蝦！？那正好配小魚啊！啊哈哈哈哈～」
王靜小姐妳也笑的太狂放、太目中無人了吧？

真瞎。她想著，嘴角隱隱地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