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紅利的「蒙太奇」:《山貌》撐起批判真相的戲劇糖衣

圖源:國家兩廳院臉書
演出|西班牙塞拉諾先生劇團《山貌》
時間|2023/03/04(六)14:30
地點|國家兩廳院
剛走進劇場,看見台上的演員們正打著以投影板作為球網的「棒球」[1](普遍認知中的羽毛球);作品進行的中段,演員們又再度打著「棒球」,只是少了那張「球網」。
我能猜想,所謂「網路無國界」,或換個角度詮釋,「國界」並沒有在網路世界消失,僅是隱身於全球網路之中,以國家為名的意識形態仍透過更加幽微的形式存在。也儘管國界的淡化提供了更多資訊的流動空間,可當我們失去了「球場」之間的「分界網」,我們該怎麼斷定資訊在跨界互動的過程中是否「觸界」?而在社群媒體百花齊放、資訊亦如雪花紛飛的全球化時代下,我們又要如何在紛沓而至的碎片化訊息中看清真實?諸如此類關於「真相」的拷問,西班牙塞拉諾先生劇團作品《山貌》如是地提問著。
當代關於論述真偽性的作品,在某種程度上也正如同資訊的大量製造,《山貌》要如何在百家爭鳴的作品海中脫穎而出?其企圖也正顯現於劇團欲透過微縮模型、無人機、即時投影與Deepfake[2]…等多媒材串聯,再現以哲學經典與真實事件拼貼而成的敘事文本的策略。內容包含了「喜馬拉雅山首位登頂者的謎團」與「奧森.威爾斯(Orson Welles)廣播劇作品《世界大戰》」,並穿插「柏拉圖的洞穴理論」以及「森林中倒塌大樹之聲」的哲學議題。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山貌》的多媒材使用揭露了影像的製程,因此後設的建構元素便為「資訊的塑造」提供了一個不錯的參照點。
然而,《山貌》的亮點似乎也僅只於此,其以真偽作為論述核心的產出,始終停留在過於淺層的討論,並沒有透過哲學經典與真實事件的引介,而產生出更多有意義的新脈絡。僅是利用「蒙太奇的文藝手法」對已知的事物東撿西湊,並將幾句經典的哲思問題穿插其中,使觀眾在破碎的敘事線上暈頭轉向,知識的吉光片羽便引人產生與學習經驗有所呼應或連結的錯覺。可在沒有產生新脈絡的拼貼前提下,如此的作為只是將哲學經典本身蘊含的龐大討論空間佔為己有,而忽略去思考——「為什麼我們需要將文字就足以清楚闡述的哲思,轉換為更晦澀的劇場語言?」
承認吧,舞台上發生的一切你們都確信不疑,你們從來沒想過要事實查核我們演出的一切,因為你們是教育水準高、有品味、有知識、不可能被愚弄的那些走進劇場的人。」[3]台上的普丁(Vladimir Putin)是這樣桀驁不馴地說著,可其與說服力不成正比的銳氣,更是顯露了團隊之於閱聽者的無知。實際上,今日過度依賴哲學經典的拼貼,不僅對菁英而言沒有達到更多智識上的刺激,對常民而言又過於驕矜自大。因此,當製作團隊仍對淺層的「真偽性」論述感到志得意滿,觀者的雙眼可能早以穿透故事的範疇而開始凝視著製作團隊,並質問著劇團所預設的受眾究竟是誰?
另外,選擇以俄羅斯總統普丁來談論真相的設定也十分微妙。或許我們不難聯想其背後「可能的」政治影射與意涵,可在作品的零散組裝之下,「問題意識的產出」都更像是觀者自發地在為無法完整論述核心的作品服務,觀演關係的失衡,便致使作品僅能全然地依賴觀者在劇場之外對國際時事的關注度。至於劇場之內,只見舞台上洋洋灑灑地投影著一句——「即使烏俄戰爭的發生,或者正因如此,我們不打算改變任何內容」——便什麼都沒有了。彷彿普丁的存在以及烏俄戰爭的發生,只是支撐作品站上國際性舞台的時代紅利。
總的而言,縱使導演在節目手冊上提到:「作為劇場導演,我們的工作不是提出最終解答,而是向觀眾展現進行判斷所需的工具,並且編寫故事,談論獨立思考在日漸複雜的世界中如何重要。」我依然不認為這部戲劇正在帶領我們看見「閱讀真相的可能性」,破碎穿插敘事的無意義混亂,只更加顯現了導演的偽中性卻不知所云。除了「建構即時投影」的元素能稍微與論述真相的核心擦邊,其餘的都只是在消耗多媒材使用之於劇場的新鮮感,使作品得以在文藝的口吻下撐起「批判真相」的戲劇糖衣。

註腳:

  1. 作品中,演員稱普遍認知中的「羽毛球」為「棒球」。
  2. 專指基於人工智慧的人體圖像合成技術的應用。此技術可將已有的圖像或影片疊加至目標圖像或影片上。(源自維基百科)
  3. 參見兩廳院文章〈與「普丁」一起,直視真相製造的每一步〉。
撰文日期:2023/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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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自學生們不再是少年,,但還是個人(呼應了「先是個人,才是個自學生」?不過很多處境是由於「是個自學生,才是個人」),想想那就將上學好日子當作倉庫,將偶爾寫的劇評文章放到這裡收著,有朝一日有可能在窮途末路之時轉型成藝文工作室吧。備註:倉庫意不在回應「自學生長大後在幹嘛」這類問題,儘管也是事實所以無關回應或不回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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