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李敖與胡茵夢

我媽膚白高瘦，身高164公分的她，與矮小的父母和其他八位手足弟妹格格不入。她喜歡別人說她長得像胡茵夢，我們這輩的小孩們不認識胡茵夢，說她像電視節目上的羅璧玲，她就斥之以鼻，說她可是江山美人。前幾年我和我媽在外公家整理舊照片，翻到了幾張泛黃的網美照，相片裡的我媽貌美如花，穿著時髦大膽，有旗袍也有細肩帶。我很好奇這些照片是誰幫她拍的，她拿著菸，滿臉不在乎的說，就是有些喜歡拍照的人，覺得她漂亮央求幫她拍攝。

外公確實是浙江江山籍，我媽說自己是江山美人好像也沒有錯。我那時才小學吧，外公的口音很重其實我聽不太懂。我記得的是他反覆跟我說我媽從小就愛玩不愛讀書，能夠考上私立金甌女中且畢業已經是老天保佑。畢業後外公幫她找了幾個秘書和速記員的工作，他常常說我媽懶惰，做不了幾天就翹班出去玩了。

多年後輾轉得知，原來我媽在金甌女中時期就大名鼎鼎，總是有幾位富家公子或地痞在門口等她放學。其中一位騎著重機的富家公子，算是贏得我媽的芳心，持續交往了一段很長的時間，直到富家公子赴美讀書才暫時結束這緣份。而畢業後，金甌胡茵夢由於做不了秘書和速記員，但對交際舞興趣濃厚，之後就在台北各大舞廳流連接著就職；美貌與舞技聲名遠播，也讓她在舞廳結識了許多外省的達官貴人。

我媽與我爸是在台南的舞廳認識的。我媽說她最欣賞我爸的一點是，他身為一個本省人居然很喜歡看書（省籍歧視？）。他們在約會時最常做的事情，是在床上一起讀李敖的書。李敖的著作在當年是禁書，我爸想方設法的買到，與我媽一同閱讀，或者讓我媽唸給他聽。我爸輪廓深邃俊美，身材高挑，寫得一手好字，又彈吉他又讀禁書，想必在當年我媽的眼裡是一位翩翩才子。

真正的李敖和胡茵夢婚姻持續只有一百多天，而我的父母的婚姻至少超過了四年。我沒有追問我媽為什麼這當時已有一子一女的才子要去舞廳尋歡？而他們交往時，我爸是已婚身份，他們究竟是在哪一張床上閱讀李敖的書呢？要成就一個浪漫的故事，這些太過現實的問題也許是不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