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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著石子,我路過了凡地康社區學院((Vandicon Community College, VCC)大門口,一大片偷工減料的鐵皮屋建築矗立眼前,我見怪不怪地繼續向前行。
「嗨妳好,歡迎加入凡地康社區學院,VCC,的大家庭!」一位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看起來一副涉世未深單純熱情的大男孩在跟我打招呼。
我這才注意到今天是VCC的招生宣傳說明會,有大批大批的學子正在VCC大門口之內,鐵皮屋敞開的大門中聆聽VCC學院行政團隊的說明,並有家長逛著各個科系擺設的攤位。
「呃,我入學過了喔,謝謝。」我看著拿著DM給我的大男孩,這樣子慢慢的說道。
「甚麼!妳入學過了!那麼是學姊囉!我是現任學生會長彭立,學姊好!」彭立將手上的DM收回袋子裡面,改成伸出俊秀的白皙雙手,熱情地握住身為「學姊」的我的雙手,握緊雙手上下搖動。
我盡可能客氣地將手伸回來,試圖雲淡風輕地說著:「算不上學姊,念了兩年,我自己申請退學,沒有畢業,是肄業,所以真的算不上學姊。」
我想著,反正今天假日我百無聊賴,抱持著看是否可以多「救一個是一個」的濟世心態,於是跟熱情卻單純的彭立聊了開來。
一聊之下,不得了,要救這一個不容易啊。我這麼想著。彭立以優異的高中成績被網羅進入凡地康社區學院VCC,跟我當年不同的是,彭立簽下了公費生專班契約書,必須在校內協助招生等行政庶務,且不得轉學。而才大一就能夠當選學生會會長,彭立已經在短時間內取得學長姐們的器重和校方打算重點栽培的對象,這樣的學生,要救他脫離VCC,根本就是先毀約再說。
彭立非常關心我這個「學姊」為什麼自己申請退學,我聽了彭立的身分和入學資格等,真的不忍心,欲言又止,但彭立渾然不覺,竟然還要向我繼續招生:
「歡迎妳可以再考回來!以妳的高中成績,入學申請應該很容易過關的,即使當初申請退學,還是可以申請學分抵免的吧!當初妳申請退學的理由是甚麼呢?一定有甚麼苦衷的吧?不要緊,一切都還來得及,妳不但可以當我的學姊,也歡迎妳再來當我的學妹啊!我一定會罩妳的!」
我相信他一片赤誠說的話,但是他顯然並不知道在VCC一年之後會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VCC的教育高層其實內鬥相當嚴重,只要能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就哈利路亞了。許多在VCC讀到三、四年的學生,變成教授們內鬥的工具和棋子,因為成績在教授們的手上,大家都只能忍氣吞聲,多起學院學生不堪壓力而自殺的案件都被高層以政商關係將新聞壓得死緊,許多新聞稿都卡關胎死腹中,而VCC也蟬聯多年優良學院的表面虛名。這些,叫我怎麼跟你說啊,學弟。
「凡有耳的,都應當聽!請來!學姊!我覺得跟妳相談甚歡,非常歡迎妳來我們學院宿舍大廳聆聽最新的科系說明會,而且我們不但提供食宿,還有最出名的活物鑰匙,這是今年的發明,妳應該還沒有看過,請來看看吧!」
他一路引導我走進熟悉的鐵皮屋大門,穿過幾個建築物,來到了VCC的宿舍大廳,嗯,宿舍大廳看起來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彭立應該不知道大廳的走廊曾經請過多少法師來招收墜樓自殺學生的魂魄吧!現在整個大廳被華麗卻浮誇的攤位充滿,媲美就業博覽會的現場,我看著這些無知的靈魂,想起生不如死的VCC第二年,決定露出尷尬的微笑,向彭立表達離去之意。
彭立看到我要走了,有點緊張地將手伸進自己的後背束口袋,掏出了傳說中的VCC新發明:活物鑰匙,我早有耳聞,類似萬用鑰匙的活物鑰匙,因為鑰匙圈上還有養著不知名的活物而得名。彭立抓起了我的右手,將其中一把活物鑰匙塞進我的手掌心。
「這個,是宿舍學生會辦公室的鑰匙,送給妳。」我看到彭立熱情的臉上露出靦腆的眼神。
我的內心深處突然湧起一股好久不見的哀傷,以及,更多的憐惜。我看著如白紙一般的彭立,手裡握著他送我的活物鑰匙,突然,彭立後方的人群為了搶附近攤位的紀念品爆走了一下,如潮水般的人群海浪將浪花打在彭立的背後,以至於他往前踉蹌了一下,一個好死不死的為了保持平衡伸出的雙手,如同偶像劇灑狗血的劇情一樣微微抱住了我。
我想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伸出手來抱住快跌倒的他,並在他耳邊說道:「趕快逃離VCC!」。
在我們恢復兩人友善空見站姿的時候,我才發現抱住自己的,並不是彭立,而是不知何時圍繞在我們身邊的學生會高級幹部,三位笑容燦爛面孔白皙金髮碧眼的外國男學生,之一。
想當然耳他一定聽到了我的耳語。不過他還是保持著笑容燦爛,說著:
「彭立!我們有事跟你商量一下,來,借一步說話,這位小姐招生留資料的事情就交給另外兩位吧!」
彭立的眼神告訴我他還想跟我聊,但兩位人高馬大的外國男學生將他接近架離了現場,他不斷轉頭,叮囑另一位外國男學生要好好照顧我,一邊半推半就的進入了一個迴廊盡頭的小房間裡面。
我怎麼可能會讓VCC的老鳥再度洗腦我呢!而眼前人高馬大的外國帥哥應該也心知肚明,他們不會希望已經離開學院的學生回鍋的,也不會希望已經離開學院的學生去影響學院內快樂的大一生。出乎我意料我們異口同聲地說出了同一句話:「謝謝!掰掰!」。
雖然我沒有練過輕功,但是我覺得自己的凌波微步已經在曾經的鐵皮屋中練得爐火純青。轉眼間,我已經出了鐵皮屋大門,大約半個小時後,就抵達我的目的地:聖潔社區學院(Holiness Community College, HCC),也是我即將畢業的學校。
伸手按了學院電梯按鍵,噹的一聲,學院電梯打了開來,一位剪著清湯掛麵頭的學妹以小貓乞食般的眼神看著我,說:「救救彭立!」
哇賽,我就知道這事情已經無法擺脫了,HCC的小學妹拉著我的手,出了電梯並且回頭朝向VCC的方向前進。我另外一隻手握著VCC的活物鑰匙,想著彭立被架離開的時候,有點慌張到接近傷心的眼神及表情,我抿著嘴苦苦的笑了,那跟當年的我,多像啊!
HCC的小學妹是從VCC轉過來的,她年紀其實比我大,但看起來就是小不隆冬的乳臭未乾,天山童姥可能是她的祖先吧!大大的眼睛,古典美人般的瓜子臉,我們走在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我知道她喜歡彭立。我不想說是女人的直覺,但我就是知道。
我們回到了凡地康社區學院VCC的鐵皮屋,在鐵皮屋的門口階梯上,彭立正傷心欲絕地坐在那兒。我們站到他的面前,他也渾然不覺。直到HCC的小學妹嬌羞地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回過神來。
彭立抬起頭望向我們,映入他眼簾的,是我伸出的右手上擺著他所送的活物鑰匙。他看起來更傷心了。欲言又止地男兒眼淚不能輕易落下,陽剛的眉毛卻流漏出緊皺的心情。
「我不是要還你鑰匙,我是希望你把鑰匙圈上的活物收回去,我養不起的!」我看著他,想起了自己甜美的大一VCC回憶,也泫然欲泣了。在地獄大二之前,在知道真相之前,那些喜極而泣的VCC大一生活,讓我即便轉學到HCC,也度過好長好長的一段思念陣痛期啊!
彭立拿起我手上的活物鑰匙,低頭將活物解下來的時候,我忍不住滿心的憐惜,親了他的額頭一下。
三位金髮碧眼的學生會高年級幹部又像背後靈一樣的出現在彭立的背後,笑容可掬地在彭立面前要招呼我和HCC的學妹進入鐵皮屋。我們像看到鬼一樣光速地逃跑了。我其實並不害怕,但我知道我們必須離開他們。
我從HCC畢業多年後,從老年童顏的學妹那兒輾轉得知,彭立在VCC的第二年,得到那三位金髮碧眼的高年級學生會幹部以校友身分,從美國猶他州來的金援,幫彭立賠了四年的公費,讓彭立得以申請轉學到HCC,並且加入HCC學士碩士2+2四年一條龍菁英計畫,幾乎沒有浪費半點時間的取得了學士和碩士學位,並無縫接軌地進入職場,成為知名企業的工程師。
「我想,彭立真是看不出來的狠角色呢!」學妹在給我的電郵中這樣表示。
我關上電腦螢幕,躺在床上睡著了,做了一個關於和彭立相遇的,真實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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